“字”是用来“令他解”、用来“说不可说”的;而这里所提的“义”,实质是指第一义谛,即实相。“义”具有“不可说”、“不可知”、“不可分别”、“非物非实”、“非可依”和“无我”等特征。“非可依”意味着不依赖任何条件而独立自存;“不可知”、“不可分别”、“非物非实”意味着不是现象界的存在;“不可说”、“远离一切依言语名字”也是指远离现象的涅槃彼岸;而此中更是将第一义称为“无我”,结合上文佛说“以种种智慧善巧方便,或说如来藏,或说无我”,可以认为,第一义正是“无我”,即第一义是与我觉、我知的意识并不相关,这也是如来藏并非与能觉能知的“我”义等同的含意。
萨遮尼乾子还说到:
离一切言语、名字、章句、音声,名见如来。何以故?以不可如是相见故。
这里的“如来”指的正是实相、真如、法身,即第一义谛;“不可如是相见”,即谓远离语言、音声等而“见”;这表明了第一义只与现量相应的特征。
以上两段引文对第一义实相的宣说,有深刻含义,即凸显了第一义谛“义”的特殊性质。
本文认为,正是基于这种“字”和“义”、名和实关系的严格分判,在上面的引文中,佛才说“以种种智慧善巧方便,或说如来藏,或说无我”;这是说,在名相的层面,将“无我”称为“如来藏”,或将“如来藏”称为“无我”,均是无不可,名言可以任意随方安之,这便应是“善巧方便”的真实含意。
由此,经文语意才有,以“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等,“如是等句,说如来藏”。其中的“如是等句,说如来藏”,是指此中的任何一个字语,都用可以指称、代替“如来藏”一语。或者可将此说成:如来藏能够以这些“文辞章旬”来表达;而由菩提留支译的《入楞伽经》的同一语段正是以“文辞章句”、“名字章句”来述说的:
大慧!我说如来藏,空、实际、涅槃、不生不灭、无相、无愿等文辞章句,说名如来藏。……智慧巧便,说名如来藏,或说无我,或说实际及涅槃等种种名字章句示现。
当以这样的“文辞章句”或以“如是等句,说如来藏语”之后,即谓除了以“空、实际、涅柴”等这些语词表达实义的方式外,还可有用“如来藏”一语表达实义的方式。这便是,为针对哪些“畏无我句”的“愚夫”,佛才对他们“说离妄想、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即如此这般才以“如来藏”语词去方便接引之。这便是“开引计‘我’诸外道故,说如来藏”的真正涵义。此中言外之意是,本可不必说“如来藏”,只说“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架”等这些语词以表实义便可;但为了方便接引,才说“如来藏”一语。
综上可知,这里的文意仅有述说“如来藏”一语的方便性,而丝毫没有提到“如来藏”所表实义的方便性。
不妨把上面所引《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中的佛语贯串起来,将更能看清上述的语境和逻辑关系:
尔时,大慧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云何世尊同外道说‘我’,言有如来藏耶?……”
佛告大慧:“我说如来藏,不同外道所说之‘我’。大慧,有时说空、无相、无愿、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架、离自性、不生不灭、本来寂静、自性涅槃;如是等句说如来藏已,如来应供等正觉,为断愚夫畏无我句故,说离妄想、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大慧,未来现在菩萨摩诃萨,不应作‘我’见计着,譬如陶家于一泥聚,以人工、水、木轮、绳,方便作种种器;如来亦复如是,于法无我,离一切妄想相,以种种智慧善巧方便,或说如来藏,或说无我。以是因缘故,说如来藏不同外道所说之‘我’,是名说如来藏。开引计‘我’诸外道故,说如来藏,令离不实‘我’见妄想,入三解脱门境界,希望疾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如来应供等正觉,作如是说如来之藏;若不如是,则同外道所说之‘我’。是故大慧,为离外道见故,当依无我如来之藏。”
值得进一步提出的,有“若不如是,则同外道所说之‘我’”一句,如果不能遵循“如是”原则,若说如来藏,就会与外道“我”等同。寻究此中语境可知,应遵循的“如是”原则共有三点,在“为断愚夫畏无我句故,说离妄想、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之时,必需(1)“不应作‘我’见计着”;(2)“于法无我,离一切妄想相”;(3)在说如来藏之同时,可通过善巧方便而将之说为“无我”。
接着佛说“以是因缘故,说如来藏不同外道所说之‘我’,是名说如来藏”。即,只要不将如来藏语词视为是与意识等同的…我’见计着”,只要说如来藏是代表着无我性、离妄想相等;凭此,说如来藏一词就不是外道所说之“我”。也即是说,如来藏只是表相上类似外道所说之“我”,而如来藏的实质是“无我”。
在最后一句,佛再次强调,“为离外道见故,当依无我如来之藏”;这还是在说,如果要用“如来藏”一语时,必须指出如来藏的“无我”义,以免被误解为外道“我”。而且“说离妄想、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一句,也已表明,如来藏没有世间妄想和世间境界,而有妄想、有境界,已是世间意识心“我”的意向域。由此,如来藏与“我”迥异;从而,“无我”便成为如来藏一语最重要的特征。
况且,此中“如来藏”与“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等这些语词中的任何一个,均是同质等价的;如果视“如来藏”所表实义为方便善巧,“如来藏”可以舍弃并认为非了义的话,那么,“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等,均可舍弃,均可以判为非了义。如果是这样,大乘佛教就将动摇,大乘佛教的根本便面临被葬送的结果。在以“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柴”等代替“如来藏”,或在以“如来藏”代替“如、实际、法性、法身、涅槃”等,二者均得以成立的前提下,显然隐藏着不能漠视的义理,这些“字”语所表的“义”,不能视作可有可无的方便,这与佛教般若相应,正是远离一切思维和语言的空性、真如、无我性的如来藏义。
如果舍弃实相如来藏,以之为方便论,便致没有真如法性可作无分别智的所缘,便陷于没有第一义谛的结局,最终便成为远离“中道”的边、邪见,而陷人大小乘共同愤慨痛斥的断灭、恶趣空;这已是动摇大乘佛教根本的过失。佛在《无上依经》中已谈到这一问题:
阿难!若有人执我见如须弥山大,我不惊怪,亦不毁呰;增上慢人,执著空见,如一毛发作十六分,我不许可。
以“缘起性空”等“空见”原则判摄一切者,往往有任何一法均不执著的骄慢,并视此为最彻底终极的真理;而这种“空见”,恰恰是断送“三法印”的根本印即大乘“一实相印”的错见。若缺此“印”,大乘佛教将无以建立。
与有“我见”执著相比,若笃信并依此大乘“法印”的现证,在佛教看来,要去除“我见如须弥山”,并不困难;如果是将根本“印”葬送,一切便会倾覆,终致荡然无存而成断灭空。所以,此中佛说,“我见”大如须弥山也无妨,但若执著“空见”即便只有一根毛发的十六分之一那般微细,佛也不许可。于此可见,断灭“空见”的危害远大于“我见”;二者大小轻重利弊,在佛陀的态度中,立判分明。
综上所述,如来藏之为“善巧方便”,只是仅限于“如来藏”语词而言,如来藏所表的实义已是远离方便安立的。
如来藏与外道“我”截然不同。如来藏是“无我”性;外道的“我”,是一种“不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