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胡人活动空间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又,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16:
谷水又南,迳白马寺东。……谷水又南,迳平乐观东。李尤《平乐观赋》曰:“乃设平乐之显观,章秘伟之奇珍。”华峤《后汉书》曰:“灵帝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二重五采华盖,高十丈。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列奇兵骑士数万人,天子住大盖下。礼毕,天子躬擐甲胄,称无上将军,行阵三匝而还,设秘戏以示远人。”故《东京赋》曰:“其西则有平乐都场,示远之观,龙雀蟠蜿,天马半汉。”
这里的“远人”,应该是指包括西域胡人在内的“荒服之宾”。在汉灵帝时,国家在白马寺南之平乐观举行“以示远人”为目的的国礼,宣扬威德,怀柔四方。作为国家外事机构的鸿胪寺和举行“以示远人”国礼的平乐观,都设在城西地区,可以说也是城西地区为西域胡人的传统聚居地的旁证。
作为国家外事机构的鸿胪寺和举行“以示远人”国礼的平乐观,为何都设在城西地区?是否意味着城西地区为西域胡人的传统聚居地?
从东汉魏西晋都城洛阳建筑遗址空间结构来看,已改变了先秦以来传统的“前朝后市”格局,国家权力机构仍然位于宫城及内郭城中央区域,国家礼仪建筑位于城南,而城市居民坊里则主要分布于东西城外区域,并在东西城外民居中心地带各设一“市”,所谓“西市”和“东市”。通俗地说,洛阳宫城和郭城内及城南地区是以“君子”为主体的空间,郭城外东西地区是以“小人”为主体的空间。西域商胡的商业活动,当然与城外的“市”密切关联,其生活空间或聚落,应该也大多分布在“市”的周围坊里,后世所谓“化外人,法不当城居”,应是历代沿袭的古老城市制度。如后来北魏在都城洛阳宣阳门外城南地区新辟“南市”,并设“四夷馆”、“四夷里”,隋代在东都洛阳建国门外设“四方馆”。特别是唐宋以来,沿海蕃舶贸易的兴起,朝廷对境内胡人社区的贸易、生活等监管制度亦进一步得到了完善,历史上沿海通蕃城市的商胡聚落,亦大体安置在城外。或者说正是这一古老传统的重要环节。我们发现汉晋时期西域胡人活动空间似与洛阳城西地区的“洛阳大市”相关度更大,是否可将洛阳城西的白马寺视为当时胡人活动空间的古老标识之一?据《洛阳伽蓝记》卷4《城西》记载,白马寺西边就是“洛阳大市”: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市西有退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市北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辆车为事。……别有准财、金肆二里,富人在焉。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之民,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交通,迭相临望。金银锦绣,奴婢缇衣,五味八珍,仆隶毕口神龟年中,以工商上僭,议不听金银锦绣。虽立此制,竞不施行。
“洛阳大市”是北魏洛阳的大市场,我们似有理由推测,北魏时期“洛阳大市”也是汉、晋时期老市场,是胡人传统的聚居地区。尽管晋室南迁以后,经历了近二个世纪的动荡,但是人们凭着生存意志、记忆和遗存,在合适的条件下重建。特别是上引材料中提及的大市东部“通商、达货”二里,靠近白马寺,从字面看,似为汉晋时期胡人商业和生活区域。《后汉书》卷34《梁冀传》:
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陂,以像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又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移檄所在,调发生兔,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刑死。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
桓帝延熹元年(158),诛梁冀,“散其苑囿,以业穷民”。梁冀苑囿、兔苑位于洛阳大市西北一带,《洛阳伽蓝记》卷4《法云寺》载: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南有皇女台,汉大将军梁冀所造,犹高五丈余。景明中,比丘道恒立灵仙寺於其上。台西有河阳县,台东有侍中侯刚宅。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亦冀之所造。即《汉书》所谓“采土筑山,十里九阪,以象二崤”者。
可见在东汉时期,白马寺、洛阳大市一带确实有商胡活动。上引材料似乎还表明,在东汉桓帝以后,白马寺附近的胡人聚居区域向西边有所扩展。
大概正因为洛阳城西地区为胡人传统的聚居地,故汉晋间该地区的佛寺还不止白马寺一处,同书同卷《宝光寺》:
宝光寺,在西阳门外御道北。有三层浮图一所,以石为基,形制甚古,画工雕刻。隐士赵逸见而叹曰:“晋朝石塔寺,今为宝光寺也!”人问其故,逸曰:“晋朝四十二寺尽皆湮灭,唯此寺独存。”指园中一处曰:“此是浴室,前五步,应有一井。”众僧掘之,果得屋及井焉。井虽填塞,砖口如初,浴堂下犹有石数十枚。
又,《高僧传》卷10《安慧则传》还记载了传主在西晋永嘉间住在“洛阳大市寺”,如果此“洛阳大市寺”的寺名含义是位于“洛阳大市”的佛寺,当然也在洛阳城西地区,说不定还是白马寺或石塔寺的俗名。
西晋后期,洛阳城西地区还有沙门法始所造佛寺1所,尼僧净检所造竹林尼寺1所,应该也包括在“晋朝四十二寺”里面。《比丘尼传》卷1《晋洛阳竹林寺净检尼传》:
净捡,本姓仲,名令仪,彭城人也。……后遇沙门法始,经道通达,晋建兴中,于宫城西门立寺,检乃造之。始为说法,捡因大悟。……捡即剃落,从和上受十戒,同其志者二十四人。于宫城西门,共立竹林寺,未有尼师,共谘净捡,过于成德。
据《洛阳伽蓝记》卷3《城南》记载,北魏迁都洛阳后,又在城南地区新辟四夷馆,四夷里,以处四方来客:
永桥以南,圆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有四夷馆。道东有四馆: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里:一日归正,二日归德,三日慕化,四日慕义。吴人投国者处金陵馆,三年已后,赐宅归正里。北夷来附者处燕然馆,三年已后,赐宅归德里。东夷来附者处扶桑馆,赐宅慕化里。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赐宅慕义里。
自葱岭已西,至於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欢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已。乐中国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馀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陌,绿树垂庭,天下难得之货,成悉在焉。别立市於洛水南,号日四通市,民间谓永桥市。
但城西地区仍为西域胡人重要聚居地是肯定的。大概正因为城西地区是传统的胡人聚居地,故北魏宣武帝时为安置“百国沙门”造永明寺,仍然选址在城西,《洛阳伽蓝记》卷4《城西》:
永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在大觉寺东。时佛法经像,盛於洛阳,异国沙门,成来辐辏,负锡持经,适兹乐土,世宗故立此寺以憩之。房庑连亘,一千余间。庭列修竹,檐拂高松,奇花异草,骈阗阶砌。百国沙门,三千余人。
北魏时乌场国僧人昙摩罗亦在“洛阳大市”北部、紧挨着宝光寺西边、同时亦紧挨着白马寺稍北,又修建了非常胡化的法云寺:
法云寺,西域乌场国胡沙门昙摩罗所立也。在宝光寺西,隔墙并门。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金玉垂辉。摹写真容,似丈六之见鹿苑;神光壮丽,若金刚之在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