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全世界的金融危机正在趋于触底反弹,但是对于危机的反思尚未结束。在中国,改革开放在取得辉煌成就的同时,也附带着产生了一系列新的问题;这些问题很早就引起社会的议论,和政府决策部门的关注。针对发展中的弊端,政府提出要以人为本,之后又提出科学发展观,旨在纠正以GDP为唯一目标的盲目发展,要求注意农村发展,关怀弱势群体,防止环境污染,以利于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如何更好地发挥宗教固有的社会功能,也纳入决策者的思考之中。由此而引发的反省和思考仍在继续,有些看法和结论,与巴哈伊世界社团的多次呼吁相对照,令人有所见略同、不谋而合之感。因此,就科学、宗教和发展的若干初步思考,做点粗浅的探讨,也许不为无益吧。
科学和宗教常常被人视为对立和冲突的两端:宗教建立在非理性的基础之上,是对超自然力量的盲目崇拜和虚幻信仰,而科学则是人类理性的成就,是关于客观世界的实证的知识体系。更为激进的说法则是:科学属于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思想体系,宗教信仰则属于唯心主义、有神论的思想体系。这种说法已经属于意识形态的判断了。相对温和的说法则认为“科学涉及事实,宗教关乎价值。科学是事物的陈述,宗教是信念的表达。科学探究物物关系,宗教思索人神关系。科学探讨外在、客观的物质世界;宗教却关注内在、主观的心灵世界。科学真理是大众承认的绝对真理,宗教信仰则因人而异,宗教真理只能是个人的、相对的。”换言之,科学是理性、知识的活动,宗教则是感性、心性的活动。科学的终极实在是自然,宗教的终极实在是道德。二者分属不同领域,不同范畴,因涉及的对象不同而互不相干,不应相提并论。
这些说法貌似有理,但经不起历史的审视。无论是宗教史还是科技史都显示出,最初人类社会所产生的文化中,宗教与科技是无法分割的。先民们在生产活动中发明了工具和技术,又需用宗教的观念做出初步的认识。许多知识和技术要通过宗教仪式来保存和传承。对于客观世界的整体认识,则要通过长期的体悟和象征、比喻或神话来说明。这一时期的人类文化特征,可以界定为一种宗教文化。宗教以对世界的总体认知而涵盖一切,因而一切生产科技活动均在这种宗教氛围中存在和发展,被认定为交融互渗的原始宗教和原始科学。
至此必须辨明,这里所说的“科学”不是泛指意义上的“科学”,即通常等同于“正确”、“合乎理性”、“符合客观规律”的“科学”,如“科学的发展观”中的科学。而是指类似现代自然科学的严格意义上的科学。这种意义上的科学,首先是指分门别类的各种学科,如数学、生物学、物理学等等。其次,这些不同门类的学科是逐渐发展、更新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地理文化环境中,不同的“科学”——指不同的门类和知识积累——与宗教的关系是复杂而有异的。从科技史看,概括的说,宗教与科学并非截然对立的;就原始的宗教与科学的关系而言,两者都是人类把握世界的方式,有重合、交融、互渗的一面。可以认为,在古代社会,宗教在人类文化中占有支配的地位,因而早期的科学认知、生产技术等,尚无独立的地位,没有彼此冲突的因由。从认知论上说,宗教和科学都以人和世界为认知的对象,并相应提出对人和世界的解释。从科技角度看,由于受当时的社会生产力所限,认知的领域狭窄,理论的水平极低,尚不能对一些宽广和高深的问题做出解释。因而当时人类对自身和世界的认知,尚需要借助神话和想象,由此产生宗教的解释或教义,其中不乏一些富有智慧的猜测和天才的假设,也代表当时人类认知的最高水平可以说当时的一切知识在解答方法上都属于宗教性的解答。随后,由于人类社会的进步,科学技术也发达起来,以往由宗教传统或神喻等阐释或独揽的认知领域,逐步淡出宗教领域。
关于科学和宗教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伊恩·巴伯在《科学与宗教:历史和现代的争议》中,提出了四种不同的模式:冲突、独立、对话和整合。后来的学者在研究中又提出一些其他的模式,比如:敌对、对比、接触、确认、谨慎调解、并容、进化论的高扬、吸纳等。在中国,综合言之,大体有三种主张:宗教和科学对立说、分隔说和后起的整体认知说。其中宗教与科学对立或冲突的模式,非常深人人心,而论据则为16-19世纪的西欧。
现代科学兴起于欧洲,因此早期的科学发展与基督教会的冲突非常显著。16世纪和17世纪初的天文学革命,由哥白尼、布拉厄、开普勒提出和论证的太阳中心说否认传统的地球中心说。传统的地心说以托勒密的天文学为基础,得到《圣经》某些章节的支持,成为神学著述的内容。后来,伽利略因为对哥白尼学说的维护而招致教廷的迫害,成为科技史上的一段公案。17世纪末和18世纪,牛顿的古典力学提出,控制地面物体运动的力学三大定律同样控制着行星的运动,从而排除了上帝存在的必要。牛顿机械论宇宙观的成功,在基督教方面引导出“自然神论”的兴起。到19世纪达尔文提出进化论后,对基督教的神学基础产生了极具破坏性的冲击,使得科学与宗教的论战达到了高峰。
这一段历史经由雷德伯的《宗教与科学冲突史》和怀特的《基督教世界中神学与科学交战史》等书的流传,使宗教与科学冲突和战争的说法流行起来。到上个世纪,美国新教的基要派及其与进化论教学的法律诉讼,更让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但是随着对历史的研究不断深入,我们今日不应该再以简约的提法来看待这段历史。
西欧是现代科学的发源地,但在中世纪时代,基督教曾经处于万流归宗的至尊地位。它不仅在思想上处于绝对统治的地位,而且在政治上、经济上、思想上和文化上都拥有主导权。自16世纪宗教改革以来,西欧发生了剧烈的社会变革和经济变革。科学革命是和社会革命共同发展的,科学家和教士一般来说分属新旧两个阵营,是敌对和冲突的两方。例如在法国,在启蒙运动中,教士和宗教受到嘲讽和贬损,以现代科学思想为支柱的百科全书派,否定对理性和信仰的调和,传播从传统的宗教权威中解放出来的意识。18世纪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享有特权的教士和贵族被打倒,自由、平等成了革命的目标。及至革命最狂热时期,传统的宗教被取缔,教会财物被没收,也就是理性崇拜和恐怖专政时期。在相对保守的英国,大约在1840-1890年的50年间,科学获得了社会的尊重,逐步确立了地位。这是宗教神职人员与科学专业人员之间争夺主导地位的斗争,目的是要决定谁将在19世纪后半叶取得文化支配权。达尔文学说的发表似乎是为这场斗争增加了科学论证:这是一场智力上最优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