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上海世博公园举办的土豆映像季上,梁文道、马世芳、史航、蒋方舟等文化名人开启“说话时间”,用独到的眼光和精彩的评述为年轻人梳理文 化的多个维度,与年轻人展开一场面对面的思想交流。在面对扬子晚报记者采访时,梁文道称,他把读书节目从荧屏搬到了网络,是希望吸引更多90后、00后的受众,重建读书的黄金时代。
“做了8年时间的《开卷8分钟》让我看了很多之前不会花时间细读的书,改变了我的知识构成。而《看理想》对我更具体的改变则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跟那个城市的人有更多共通感,改变你对事情的看法。比如我在北京的时间更多了,会关注空气问题。”
上世纪90年代,梁文道活跃于香港文化界和传媒界。近年来,他不断把触角伸向内地,对中国社会文化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今年年初,梁文道在凤凰卫视主持了8年的读书节目《开卷8分钟》停播,引发粉丝嗟叹。“我还好,在香港做个文化人,都很认命的。熬了8年,我对凤凰也很感激。”梁文道说,在香港 那样的环境,做杂志忽生忽死“如同蜉蝣”,这辈子写得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种杂志的创刊宣言,因为总是开了两三期就会倒掉。
或许因为太了解电视做读书节目的局限,梁文道选择转而与互联网“联姻”,完成了从传统媒体人向新媒体人身份的转换。他不仅是这档《看理想》节目 的主持人,还是出品人、策划人。在《看理想》梁文道选择了讲书、讲艺术、讲音乐这样的“高冷”定位。在梁文道看来,电视台节目需要精准地打中目标人群,像 读书节目这么受众有限的节目类型,则需要更多的空间,而互联网能带来更大的生机。“比如今天讲个《西游记》,你一辈子回来看,如果它还在,都可以。”
在网络节目《看理想》中,梁文道依然主持读书栏目《一千零一夜》。在节目里梁文道行走于街道,在夜幕的怀抱中与大家分享着一本本既公开又私密的 好书里不一样的世界,比如《伊索寓言》、《倾城之恋》、《情人》。节目走到32期,也有观众“抱怨”说,梁文道每次都拿着一本书在深夜街头走来走去,让人 有点“晕”。混迹于一众综艺节目中,梁文道的网络读书节目实在有点格格不入,他扮演的都市说书人的角色还挺“神神叨叨”的。
梁文道不开微博不用微信,“其实我本质上是一个对互联网年代挺抽离的人,比如我去看《小时代》那样的电影,只是为了去了解90后在想什么,他们 的欲望是怎样”,但梁文道说没想到看网友评论也让自己获益良多,“挺有意思的,我有一集讲陈寅恪,观众就在讨论,他的名字怎么念,有人说陈寅恪自己写英文 名字里写ke,而把恪读作què,其实是一种方音北移后的变异,对我当然会有改变。比如以前我做《开卷8分钟》让我看了很多不会花时间细读的书,改变了我 的知识构成。而现在对我更具体的改变则是,我在北京的时间更多了,会关注空气问题。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跟那个城市的人有更多共通感,会改变你对事情的看 法。”
“中国读书最好的时代是在80年代。把读书节目从荧屏搬到了网络,是希望吸引更多90后、00后的受众,重建读书的黄金时代。有的年轻人会说自己是‘装文艺’,但我觉得装着装着,也就成了真的。”
即便是转身为新媒体人,在网络做节目,梁文道也不是风光无限。虽然有上百万的点击量,但投资人的反馈是:“几百万的点击量根本不算什么,不会有广告商愿意跟你们合作的”,被无情地嘲讽为“自嗨”。
“以我20多年的经历来说,我已经习惯被冷落,习惯没有观众。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接地气的,久而久之就不觉得是问题了。所以,当我在更大的媒 体平台做类似的事情。即使今天有100多万的点击率,也许到了有一天,只有十几个人在点,或者一个人点十几次,我随时准备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我原本就是这 样,所以觉得不接地气也无所谓,常想不到去做更吸引观众的事情。”
当然,心态“平和”的梁文道偶尔也有“愤愤不平”的时候:“有人说你做这样的节目就是脱离群众。谁是群众?一本诗集就卖50本,买这50本诗集 的人难道不是群众吗?”同时,他对另一种“媚俗”充满了鄙夷,“米兰·昆德拉所说的‘媚俗’的状态,一定要讨大众的欢心,大众需要被感动,抱歉我们做不 到。我们不要随便感动人,那样太滥情,大家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看到别人被一件事情感动,我也跟着去。感动和等待被感动的状态,这是一种媚俗。”
“你看看现在有那么多档综艺节目,往往一个节目火了,所有台都一窝蜂上;一部电影火了,所有的人都用相同的方法拍。电视媒体针对大众产业有一个 往下游竞争的趋势,如果一个节目的目标观众是大学学历的观众,他就会想,那我做一档高中生就能看懂的节目,岂不是赚钱更多?这样逐步往下游收割,小学不用 毕业就能看懂,就网罗13亿市场了。”
如今的人们到底需不需要格调高的互联网文艺产品呢?“当然需要,只是当下的情况不那么乐观。其实读书最好的时代早已过去,那是在80年代。如今 是互联网市场,现在年轻化定位是俗气一点,闹一点,但这种定义慢慢在松动,互联网市场被寄予更多的希望。有的年轻人说自己是‘装文艺’,但我觉得装着装 着,就成了真的。”
“朋友圈阅读局限很大,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和你差不多的人,那里有你感兴趣,也会认同的东西,长此以往,你的世界会越来越窄,甚至出现断裂,无法沟通。在大量接受被动信息的过程中,你还会失去思考的能力和接受不同意见的胸怀。”
高冷的文化传播仍旧能让对文学、艺术与音乐充满好奇心的观众走近,“这跟成功没有关系,也不能给你带来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更多的金钱,但你仍有兴 趣知道。这让梁文道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读书的“无功利”状态。“当时我觉得学校的书好无聊,我最好的年华居然要浪费在这些上面。所以,我不再读学校的书,从 初中到高中升学都很勉强,一直在最后三名徘徊。往往到考试之前努力一把,摸到边也就够了。我好多同学都要做高考状元、联考状元,我就省很多精力来看我想看 的书:读《史记》、《莎士比亚》全集。其实我不是相信自己会成功,而是没想到成功与完蛋的关系,我只是觉得昨天看的《罪与罚》很好看,我今天要回去看完 它。”
梁文道笑说,自己也曾为了“稻粱谋”弄点“优衣库”。从前香港文化界的前辈或许本来是写诗的,但为了生计,却不得不去帮人写马经,预告哪匹赛马 会赢教人赌博。“低俗的事情我当年也干过,什么黄飞鸿大战十三姨,但通常那个年代还要带着谴责的心态,去揭露人性的黑暗面。很习惯被人觉得做文化就是不接 地气,但另一方面我们比谁都接地气,懂得做媚俗的东西讨好市场。”
但是,在互联网时代,就算是曹雪芹也写不出《红楼梦》,“他在文学网站或者社区、博客上写,一定会被网友骂吧。整个生产模式变了,我们不会有 《红楼梦》,也不会有欣赏《红楼梦》的环境,也许我们会有自己的东西,但目前仍在一个高速变化的环境里面,充满了未知。”如今人们阅读纸质文本的时间越来 越少,但梁文道说自己不爱社交,睡得又少,所以现在每天仍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花在阅读上。即便是旅行竟然也如苦行僧一般,通过各种查资料,跟当地人聊天, 成为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获取新知的方式。
尽管不排斥互联网阅读,但他仍对碎片化阅读充满诟病。“本身阅读载体会影响你的阅读状态,使用微信之后,朋友圈阅读局限很大,因为他们本来就是 和你差不多的人,那里有你感兴趣,也会认同的东西,长此以往,你的世界会越来越窄,甚至出现断裂,无法沟通。在大量接受被动信息的过程中,你还会失去思考 的能力和接受不同意见的胸怀。不断有微信和电话进来,打断你的阅读,也会令你失去处理信息结构的机会。” 记者 张 楠
快问快答
Z=张 楠
L=梁文道
Z “看理想”是你心目中真正的理想状态吗?
L 十几年前,我看过一个德国与法国合资的电视台做的文化节目,印象太深了,是讲手的,比如第一集就是全世界各地舞蹈中的手,就用“手”把艺术话题串起来,看 来非常震撼。将来有一天我也要做这样的节目。这是我的理想,而现在我们做的事儿挺接地气的,只是人家不这么认为。
Z 投身新媒体,却拒绝微信微博,会不会不彻底?
L 过去鲁迅在报纸上写文章骂人,林语堂看到可能三天后了,再骂回去,鲁迅再骂回来一个礼拜了,火气可能很容易下去,而互联网时代反应非常迅速,让人们的情绪管理受到更大的挑战。高节奏下,反击会失控。所以,我就做一个冷眼旁观者。
Z 冷眼旁观,你如何看待90后网民的精神现实?
L 如今的人们忙着赚钱买房,但如果太现实的话,就会被现实困住。比如《小时代》就像一颗蜜糖,至少让承受巨大现实生存压力的90后,暂时忘记不那么轻松的现实。
Z 现在做互联网节目,点击率的事情会让你操心吗?
L 一点不担心,我无所谓,我原来预计的人数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