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纯,男,1964年生,山东聊城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鲁迅文学院首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1980年入伍,军旅作家,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创作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著有长篇小说《芳香弥漫》《阳光下的故乡》等4部,小说集《雨中玫瑰》等3部,另参与创作了电视剧本《我们的连队》《红领章》《雄关漫道》等。作品曾两次获得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大奖,还曾两次获“全军新作品奖”一等奖,以及《人民文学》杂志优秀作品奖、全军优秀编剧奖等奖项。
2015年4月11日,陶纯3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一座营盘》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仅20天销量便突破3万册。
记者 刘海恒 通讯员 赵兰芹 秦秋翠
“傍晚时分,空中飘起了雪花。天气冷寒,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道路坑坑洼洼。”这场落在军旅长篇小说《一座营盘》开头的雪,隐去了小说主人公布小朋参军前的最后“退路”,也铺就了聊城籍军旅作家陶纯关于故乡的记忆底色。这部小说不仅尽显我国老中青三代官兵百态,更处处是铁肩道义。有评论认为,《一座营盘》“堪称我国第一部批判现实主义军旅小说”,而陶纯对军内贪腐等问题的大笔直书,也令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柳建伟在书评中直呼“着实让人捏一把汗”。
“我想把军人拉回地平线”
电话接通后,身在北京的陶纯爽快地答应了记者的采访。这位从东阿县姜楼镇陈店村走出的作家语调谦和,有问必答。“这一次是我真正想写的东西,为此我准备了很多年,像一个选手那样,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可以上场了。”
陶纯16岁考上军校,就此离开了故乡。他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鲁迅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创作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9岁时,陶纯已经成为空军部队的专业作家。十多年的小说写作生涯中,他创作了长篇小说《阳光下的故乡》《芳香弥漫》《像纸片一样飞》,中短篇小说集《恋爱季节》《子弹穿过头颅》《雨中玫瑰》《坐到天亮》等作品。然而,由于许多题材“碰不得”,陶纯不甘于不痛不痒,放弃了“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小说写作,于2003年前后转向剧本创作,参与编剧了电影《钱学森》、电视剧《红领章》、《国家命运》等八部作品。
尽管“触了电”,陶纯却始终惦记着老本行。有着35年兵龄的他亲历了改革开放后军队的巨大变化,创作《一座营盘》的念头像胸中的一团火焰,十年来。终于,他等来了一个重要契机——党的十八大后,一场前所未有的“不封顶、无禁区”式反腐正式掀起,军队的反腐更是如火如荼,抓出了徐才厚、谷俊山这样的大老虎。陶纯说:“这时候回头写小说,如果再对这些问题视若无睹,我认为是对不起手中这支笔的。我想改变过去军事文学’高大上’的传统,把军人拉回到地平线。”
“对腐败的零容忍消除了我的顾虑”
陶纯把军人“拉回地平线”的力度之大,同样是前所未有:因为迷信“风水”而坚决不整修基地大门;为投总部领导所好,煞费苦心地做出一碗滋味纯正的臊子面;实行假测评,花一百多万元铺张浪费宣传一个典型……《一座营盘》对这些毒瘤的曝光针针见血,毫不留情。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柳建伟在一篇书评中写道:这样写,可谓“胆大包天,大笔如椽,破了天荒,开了先河。着实让人捏一把汗”。
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对腐败零容忍的态度消除了陶纯创作上的顾虑,但若“揭黑”过了头,作品一团漆黑,对一位充满担当的作家而言无疑是适得其反。为了防止“对号入座”,陶纯也做了一些处理,比如作品中故事的主要发生地“A基地”的建制是个军级单位,下面有师、旅、团,像这样的编制,一般集团军才有,全军是没有的。小说中,从连队“上士”这个日用物品采购员的“肥差”做起,一路投机钻营的二号人物孟广俊,由于形象立体,被许多人认为是谷俊山等“军老虎”的缩影。“读者都能看出来,我也不否认,他就是诸多军老虎的化身。”陶纯回答得爽快,但他更强调,只讲原则、“油盐不进”的小说主人公布小朋,是小说的光芒所在,更是营盘根基的捍卫者。“布小朋是个虚幻的人物,生活中很少有这样的人。有人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当上将军。也许是这样。但我必须塑造一个具有浩然正气的主要人物,否则这本书就有问题。生活中越是罕有布小朋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愈显珍贵。他是我的理想。”
于是,陶纯“安排”布小朋的姐姐在他离开家乡时一把火烧了祖屋,逼他历经周折在部队扎下了根,把部队当成惟一的家。在老司令康又汉、副指导员王新亮、愤世嫉俗的夏忧、乃至牺牲的士兵张望等人的“感召”下,布小朋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越发强大。他把营盘当成“故乡”,要捍卫这座营盘,尽量使其少受玷污。“恰恰相反,孟广俊是来攫取的,是来寄生的,他要把利益最大化,因此他认为:’哪怕我死之后洪水滔天,管它呢。’”陶纯解读道。他的塑造是成功的,一位读者在书评中写下了这样的理解:“要相信一些人,要重建一些信念,这是《一座营盘》传达给我的信息。”
“真正的作家应当勇立潮头”
解放军艺术学院原副院长、著名评论家朱向前认为:“从总体来看,《一座营盘》不仅勇闯雷区,而且一个健步迈到了这个高度,不仅使得以往同类创作黯然失色,也为今后创作开辟了一方新天地。”今年4月,《一座营盘》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20天销量突破3万册。出版之前,陶纯就预感到小说会产生较大的反响。他说:“以前从来没人这样写过当下的军队,说到底,如果没有十八大之后党中央的反腐魄力,是不会有这部作品的。一来我不敢写,就算写出来,命运也是未知数。”
但同时,他并不认为这部作品是一部反腐小说。此前接受采访时,陶纯曾表示:“我写这部作品,只想让读者通过它,关心一下中国军队的现实,进而思索一下国家、民族的命运。”在他看来,真正的作家就应该勇立潮头。对近年来不少作家着重于杯水车薪、鸡毛蒜皮,越来越小众化的现状,陶纯十分忧心。他认为,社会上有两种人最需要为民族担当,一种是有良心的政治家,一种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其中文学家是后者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作家缺少的不是才华,而是勇气和担当。”陶纯反思,当下中国文学家存在较为普遍的问题就是,所站的高度不高、价值观有偏差,容易被身边琐事“一叶障目”而缺乏大格局,大思维;再就是喜欢急功近利,不能沉下心来从容做事。“这就难免影响到我们作品的高度和质量,大作品也许就这么溜掉了。你不关心时代,时代就会抛弃你。”
回顾自己的作品,陶纯也有一些遗憾:“我是去年八月份动笔的,元旦前完成,前后只有五个月左右的时间。由于创作时间抓得太紧,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时间,拿到出版社后很快就出书,所以作品出版后,才发现有不少好的细节给遗忘了,否则会更出彩。以后有机会,我要出个修订版,把一些精彩的细节补充进去。”
对于未来的打算,陶纯表示,他婉拒了不少影视公司的剧本邀约。“我暂时不想写剧本,一是太折腾人,二是对国产影视剧质量越来越不满意,一年也见不到一两部精品,还是老老实实写小说吧。明年是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纪念,近期想写一篇关于红军的小说。”
“乡愁是只记得曲调的儿歌”
谈及故乡,陶纯颇显眷恋:“布小朋的故乡,其实我是当成自己的故乡来写的。小说开头部分出现的那个乡村,那个县城,都有我小时候的影子。行文叙事,就像一个人的口音一样,哪怕改说普通话,乡亲们也依然能听出你掩盖不了的乡音。这就是血脉,是割舍不断的。”
陶纯本名姚泽春,年过古稀的父亲姚恒怀和母亲陶脉英安土重迁,仍居住在东阿县姜楼镇陈店村。随着村庄日渐富起来的脚步,他们也搬到了冬暖夏凉的楼房。在陶纯母亲手写的通讯录上,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名字仍是“小春”。一说起儿子,老人就来了精神:“俺这个儿子打小稳当,小时候就爱拿个树枝在地上划拉字。有时候看书着了迷,叫他吃饭他都听不见!”好学,孝顺,不善言谈,是母亲眼中的陶纯。“他起床上学都不用大人喊,心疼家里苦,不让大人给他买吃的。放了学就去给牛割草,也不大跟着村里小孩乱跑着玩。”
陶纯的母亲深谙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尽管靠务农拉扯着5个孩子,她仍然下定决心,哪怕借钱也要让孩子们都靠读书走出贫困的村庄。现在,除了大女儿一家在镇上生活,儿女们均已在外地成家立业。她和老伴有什么病痛,孩子们总会不断打电话慰问,还为他们寄来药品。她用“手不离键盘”来形容已经成长为作家的儿子:“他过年过节回到家里,也不喜欢串门,光抱着电脑一个劲儿地敲(键盘)。”
由于家境贫寒,陶纯的母亲读到小学4年级就辍学了,但她依然关注着儿子的作品:“他16岁考上军校,我送他去坐车。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上车就哭了。他有本书里写到了这件事,把我也看哭了。”儿子的剧本改编的电视剧,她和老伴只要闲下来就会看上几集。
“我的故乡和我的成长经历告诉我,人必须向真向善向美。写作与做人,都是如此。”陶纯说,在淳朴小村庄中成长的少年时光,奠定了他扎实内敛、细腻敦厚的写作基调。在他以前的作品中,故乡是常常出现的意象,比如长篇小说《芳香弥漫》故事发生地就是聊城。以后有机会,他希望能写出带有强烈故乡色彩的文学作品。
如今,陶纯在北京工作,由于来回转车比较折腾,自己开车又要奔波六七个小时,再加上工作忙,他时常不得不打消回家的念头。“我上次回老家是去年春节。看到乡亲们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回去看了高兴。唯一不好的,就是环境没有得到有效保护。希望通过不断改造,把环境质量再提高一步。”
“尽管每年都会回去看看,但时间太短,认识的人越来越少。”随着话题的深入,一丝愁绪也开始在陶纯的话语中涌起。“故乡说到底,其实已成为我的一个精神寄托,那里有父母在,有祖宗的坟茔在,自己和那儿的联系割不断。但又有点模糊,毕竟乡村生活已经不再熟悉,我们在城里呆得太久,对乡下生活已经有了强烈的陌生感。”他说,最怀念小时候虽然贫穷但无忧无虑的日子——在田野里奔跑,在水库里游泳,在年节闻鞭炮的气息……“这些都回不来了。乡愁是首儿歌,曲调记得住,词儿忘了。乡愁是初恋,永远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