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学基础》生态哲学思想主要表现在:对于那种认为自然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或人类可以不依赖自然仅依赖技术就能生存的错误观念进行深度批判;对工业革命以来，人类依靠技术甚至滥用技术而造成生态环境问题的行径进行深度批判;对于只依据是否使个体获利来评定人造产物价值，却忽略自然界为人类社会所提供的物质和服务的货币价值的经济学体系进行深度批判。奥德姆指出，在生态系统生态学中，人这个物种是异养生物而非自养生物、是居于食物链营养末端的异养生物，自然生态系统不仅为人类提供支持生命的商品和服务，而且对于保持全球的动态平衡和可持续发展具有重大价值。人不能脱离自然而存在，人类不是超自然的产物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应关爱我们生存的这个家园而不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出现。且当我们衡量人类的生活质量时，我们不能仅以人造产物为标尺，还应当参照自然生态系统为人类提供快乐、安宁、健康的生存环境。奥德姆利用生态系统生态学将人与自然纳为一个相互依存的系统并通过能流途径，运用量化工具，详细分析人类是怎样依赖自然而生存的，科学论证人类是如何地与自然紧密地联系成一个整体的，科学描述人与自然相依图景。这对于近代以来人类征服自然的错误自然观不能不说是一次颠覆。奥德姆通过生态系统生态学论证由生物成分和非生物环境共同组成的生态系统中生产者、消费者、分解者所扮演的系统角色。没有分解者，整个生态系统正常循环就不可能进行，生命新陈代谢无从谈起。“如果没有分解作用，所有营养物质都会很快限制在动植物尸体中，无法产生新的生命。”［5］强调分解者重要性:“在描述有机世界和无机世界之间的重要联系的许多词汇中，碎屑物(指分解者)是最恰当的一个。”［6］为突出生态系统各要素重要性，强调生物成分和非生物成分之间系统关联性:“不要指出某种生物为分解者，把分解作用(Decomposition)看成是一个涉及所有生物和非生物的一个过程似乎是更可取的。”［7］奥德姆不但强调弱小生命对分解的作用和对产生新生命的意义，同时指出:“众多研究表明，小型动物(如原生动物、土壤螨、弹尾目虫、线虫、介形类甲壳动物、蜗牛二号蚯蚓)在分解作用上和土壤肥力维持方面非常重要。”［8］也指出微生物对于土质的改善、对于土壤生态的形成及全球生态系统的演化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9］在对地球化学循环进行描述时指出:“这些实例说明一个物种并不是必须成为食物链的一个环节才对生命有价值，许多物种的价值表现在其以间接的方式提供一些不易察觉的生态系统服务。”［10］来说明弱小生命在除分解作用之外的其他方面的重要贡献。由此无论是在生态系统生产过程中，还是消费过程中，也还是在分解过程中，无论是在土壤肥力保持中及其他方面，自然界所有要素不仅具有各自价值，且所有生物与非生物关系已紧密关联。应该变革征服自然的价值观，应该遵循自然规律，树立生态伦理思想，保持生态系统多样性。同时他推荐大家应该读一读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11］
1狭隘经济理论批判与技术负效应
奥德姆认为，生态环境问题是由包括现代狭隘经济学理论在内的诸多原因所致的。指出人类这个物种在尝试改变物理环境来迎合其即时所需，产生诸多目光短浅行径，生态环境问题便是明证。［12］在探讨生产力与生物多样性关系时指出，当生物多样性提高时也许会提高，当生产力提高时却总是使生物多样性降低。生物多样性不仅有助于生产力提高，特别是对于维持全球生态系统平衡，支持人类生命系统具有重要意义。人们为满足其需要，通过各种途径来努力提高生产力，努力生产商品和服务，以此来适应不断增加的人口，当我们这样做时“却逐渐成为生物多样性和我们环境质量的一个主要威胁。［13］人类过度开发“使得维持系统协调的自我调节过程遭到破坏。”［14］酸雨是当前威胁人类一大杀手，硫的氧化物是形成酸雨主要来源，而煤燃烧和汽车尾气排放是SO2和SO4产生的主要来源。人类本应采取措施来降低硫的氧化物。可“燃煤发电站为了减少局部的空气污染，修建高烟囱，反而使得问题更严重，因为氧化物在云层中存留的时间越长，酸形成越多。这是短期‘快速修正’产生更为严重的长远问题的一个典型例子(局部污染扩展到了区域污染)。”［15］太阳是地球生物能量的主要来源。“我们依靠太阳能作为天然的首要能源，人类并没有感激太阳的这种服务，因为我们并没有付钱。如果我们继续干扰这种服务，那么我们可能真的要付钱了。”［16］“由于对自然资源的过度滥用，为缓减自然资源压力所需要做出的举措刻不容缓，否则，水资源将成为我们人类发展的限制因素。”［17］人类“为了大量短期的利益而通常以牺牲自然资本为代价，因而导致地方生活质量受到损害。”［18］在考察美国南部格鲁吉亚社会经济变迁时，对目前人类仅以经济状况和文化发展作为评价贫富指标感到担忧，认为格鲁吉亚及美国南部广大地方都因片面追求经济收入而导致生物多样性丧失和天然生态环境破坏［19］。他谴责人类现存狭隘货币经济体系，指出货币流通虽是人类一个重要发明但目前货币系统还未涉及生活中所有真实花费，至少自然界为人类提供产品和服务被其所遮蔽。当前货币流通是社会和人造生态系统而非自然生态系统中一个反向流动。当人类只追逐金钱利润而不顾自然资本增值，当货币仅反映人造产物价值而无视自然生态系统价值时，就会导致一个巨大市场失败。现在全球形势要求我们必须建立双重资本论，用自然资本来弥补市场资本之不足。自然资本与经济资本的区别在于:它是自然生态系统和景观提供给人类社会的各种利益。实际上自然对人类的益处远远大于货币的价值。“对森林的一次性采伐后所获得的货币价值远远小于完好无损的森林所提供的休闲娱乐、流域保护，以及其他生命支撑性质的服务。”［20］在探讨能量与金钱关系时进一步指出，金钱作为一种流通货币与能量之间关系，因为要花费能量来赚钱且要花费钱来购买能量。金钱是能量逆流，流出城乡的金钱用以支付流入的能量和物质。流通经济惯例中的问题是金钱跟随人造货物和服务轨迹，而非自然系统提供同等重要货物和服务。在生态系统水平上金钱只在一个自然资源被转化为可供销售货物或服务时才会进入，自然系统用以维持这种资源的工作都无法估价。若我们想要避免由不必要地损耗自然资本来生产过多市场商品和服务所引起全球经济繁荣与萧条之间交替循环，那么人类市场资本和自然资本的融合以及环境质量维护是很重要的。认为“只要人们可以不受约束的享受自然为人类提供的生命支持服务体系，那么在当前市场体系下，这些服务就是没有货币价值的。”
工业社会以来，人们实现科学与技术联姻，将科学之眼与技术之手结合来改造自然和服务人类。然而，在当代，科技也产生一系列负效应，其中生态环境问题便是其中一例。为此产生唯科技主义乐观派和唯生态主义悲观派。乐观派认为，科技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而悲观派却只看到科技负效应。而奥德姆既看到技术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正效应，也注意到科技对人类的负效应，并表现出对技术强烈的哲学反思，指出技术宛如一把双刃剑。不过他更加看重技术正效应，而这种正效应的取得有待于技术生态化或生态化技术，并对生态化技术寄予造福人类厚望，同时也提醒人类:技术不是万能的。奥德姆在承认遥感技术、自动监测技术、及计算机技术等技术为生态学研究提供更有利工具的同时，指出:“技术是把双刃剑，既可以用来更好地了解人类和自然界构成的整体，但同时它又可能会破坏这个整体。”［22］在分析工业化农业时指出，“工业化农业极大地增加了单位土地上事物和纤维的产量。这是技术有益的一面，但它有两个缺点:一是世界范围内许多小农场破产，使这些家庭搬进城市成为消费者而不再是食物生产者;二是工业化农业极大地加剧了面源污染和土壤流失。”［23］在探讨全球生态学时进一步指出技术进步矛盾性:“几乎所有以提高福利和繁荣为目的的技术进步都有其黑暗的一面和光明的一面……光明面是用更少的劳动力得到更高的产量，而黑暗的一面是农业、杀虫剂与机械的大量运用造成的大气、水和土壤的大面积污染、害虫的抗药性增加以及更多人失业……提供电力的燃煤发电厂成为酸雨的罪魁祸首。”［24］技术带有一定风险，如当铀在核武器制造、实验和核电站中裂变时就会产生废弃物放射性锶－90，该放射性物质是生物圈中原本不存在物质。而锶的出现会严重威胁到人和其他脊椎动物。［25］“所有人类对自然规律的干预中，没有哪个比化合物的创造更让人恐慌。通过他们天才的现代炼金术使美国一年就能够生产多达1000种新的化合物。据统计，在市场上已有近50000化合物质。其中许多化合物质对人类来说有着不可否认的利益，但是这些用于美国的化学物质中接近有35000中已被联邦EPA组织划归为确定的或潜在的威胁人类健康的物质。”［26］奥德姆主张我们既不能做唯科技论者，也不能作唯生态论者，应实现二者合理结合。［27］主张我们在探索新技术的同时，必须认识到技术的负效应，人类在使用技术时应慎重考虑，力争其光明面，避免其黑暗面。奥德姆认为，虽技术是把双刃剑，但人类并不能因此而排斥技术，相反还得依赖技术，只不过需要依赖的是一种生态化技术。因此我们需要的是能一定程度上改良负面效果的反技术。如在发电厂案例中可以利用不会产生酸雨的清洁煤。［28］在讨论人类技术生态系统时，认为“人类技术生态系统与自然生态系统相互竞争并寄生于自然系统。城市—工业社会若想在一个有限的世界生存，人类技术生态系统就必须以一种更积极和互惠的方式与自然生命支持生态系统相联系，而不像现在的情形一样。”［29］在探讨限制因子时认为水是人类重要限制因子，同时指出:“对于地下水来说，资源耗尽是社会威胁，有毒化学污染可能是更严峻的威胁。如果社会愿意并能够支付保护最终比石油和黄金更珍贵的水源的话，有毒的问题至少是可以使用技术手段来解决的。”［30］奥德姆主张人类在生态学指导下的生态化技术并对生态化技术在解决人类环境问题时给予厚望。认为技术为人类服务是有限的，因为有些问题仅依靠技术是难以解决的，而自然比人类更会管理自己，人类遵循自然规律发展比利用技术改造和征服自然更经济实惠。奥德姆尽管指出技术具有双刃剑特性，同时主张用生态化技术来造福人类，认为技术造福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为此在第二章《生态系统》中分别列举微宇宙(实验模型)、中宇宙(人造宇宙，特指消耗巨资创造的生物圈二号实验)和宏宇宙(指人类生存的宇宙空间特别是生物圈)三个案例来说明“宇宙系统”内各要素之间的相关性，及宏宇宙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性，特别是生物圈二号实验失败，说明地球生态系统对于支持生命系统的重要性:“在任何情况下，关心地球的未来比计划通过迁移到太空殖民区逃离将要死亡的生物圈更重要。”［31］在分析生态系统功能时指出，生态系统具有控制论行为，在一定条件下具有特定自我调整和修复的控制能力，我们要关注“智慧圈……或关注由人类思想主宰的世界，智慧圈正逐渐代替生物圈这个已经存在几十亿年的自然进化的世界……当你读完本的时候，你可能同意我们还不能操纵我们的生命支持系统，尤其不能像自然过程(自然资产)一样高效工作(花费较少)。”［32］总之奥德姆对技术进行科学合理评价，颇具启发价值。
2环境治理全球合作与方法论价值
奥德姆认为全球生态环境与政治问题勾连，要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离不开全球合作。“人与环境以及国家之间形成一种更加和谐的关系，那么仔细考虑那些必须要缩小的差距将是评价人类目前所处困境的一种很好的方式。”［33］这些差距是“富人和穷人之间的收入差距、营养富足的人与营养不足的人之间的食物差距、受教育的人与文盲、有技能人与无技能人之间的教育差距、发展与控制之间的资源管理方式之间的差距。”［34］“如果高度发达国家能降低它们过多的资源和能源消耗的话，那么国际争端和恐怖分子的威胁将可能会减少。”［35］生态环境问题具有综合性、复杂性、持续性、全球性、多根源性等特性，因此人类对生态环境的有效治理是离不开全人类合作的。特别是生态环境日趋严重的今天，全人类合作治理显得尤为迫切，如果没有全人类的合作，那么生态环境问题就不能得到彻底解决，如果生态环境问题得不到彻底解决，那么人类的生存就会受到挑战，因为任何有害于自然生态系统的事件最终都将有害于人类。［36］奥德姆对人类基于不同发展模式下的未来结局进行了种种预测，并提出了拯救人类的3E+2C+双重资本论的方案。所谓3E是指:Ecology(生态学)、Econom-ics(经济学)和Ethics(伦理学);2C是指:Consensus(一致性)和Coalition(联合性);双重资本论:即人造资本论和自然资本论合二为一，将自然界所提供的维系人类生存的产品和服务用货币形式表现出来，即构建起合理的自然资本体系。拯救人类的3E+2C+双重资本的模式，意在强调七者之间的有机融合。它要求人类树立生态伦理观，将生态学知识与经济学知识结合起来，并通过构建合理的自然生态系统价值体系，营造联合预防和系统治理生态环境问题的统一体，从全局改变人类不合理发展方式，从而实现人与生态系统的和谐发展。奥德姆强调整体论方法对于生态学研究的重要性，在生态学领域研究中将整体论方法提高到与还原论方法相同甚至比还原论方法还重要地位;系统论及进化论的引入结束生态学只按物种来从事研究的分离状态，实现生态学统一。这些方法的采用本身就是生态学研究领域中方法论的一大创新。奥德姆这种生态系统方法在生态学领域中的运用，同时产生更为深刻的生态哲学方法论意义。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一般与个别的关系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对这一方法的强调以及对整体的特别关注，说明他已意识到作为整体代表的“类”在自然界存在的重要性，由此试图终结长期以来“个体高于一切思想”一统天下的传统格局，从而为人类能够更加全面合理地看待问题提供哲学方法论借鉴。作为整体的类与局部的个体之间既相互区别又相互联系。在奥德姆看来，生态学思想中类的延续与繁荣要比个体的繁荣意义更为重大。类与个体是不同的，二者是有区别的:个体的存在并不代表着类的存在，二者不能混淆;二者又是相互依赖并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一方面，类的存在说明个体的存在，只有保证类的延续与繁荣才能保证个体的存在与繁荣;另一方面，个体的繁荣不能说明类的繁荣，如果类不存在了，那么个体也终将走向消亡。由此人类在地球上的生存与发展不仅仅是为了个体的繁荣与发展，而应该是为了类的繁荣与发展，我们只有保证类的存在，才能有我们个体的生存与发展的机会。否则人类这个“物种”将在地球上消灭。就生态维度，为了保证人这个类的生存与发展;就时间维度，在发展与利用资源过程中至少应关照子孙后代———留给他们适当的生存与发展机会;就空间维度，应关注不同国家之间对环境资源利用的平等性以及同一国家不同区域不同人群之间环境资源利用的公平性。人类社会发展理论与实践表明:“自然生态系统为人类社会提供利益和服务，因此无论从生态学的角度还是生态经济学的角度，保护自然生态系统都是明智的”。
奥德姆的《生态学基础》，作为一部专业性很强的关于生态系统生态学著作，不仅自觉反映着对人类反自然发展行径的反思批判，同时也渗透着厚重的生态哲学思想。作为生态学领域的巨著，它的历史意义已被世人认可;作为生态哲学巨著，其丰厚的生态环保思想也被更多环保者所接受和认可。可以说所有这一切的初衷都在于奥德姆希望通过自己所做的努力，向人们传授生态学知识，提高人们认识自然掌握生态规律的能力，熟谙生态环境对人类重要价值以及尊重万物和保护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意义，并以此指导人类的生产生活实践，以期人类在保护自然万物的基础上求得自身生存与发展。从某种程度讲，《生态学基础》既架起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桥梁，又架起生态学理论与实践应用桥梁，同时还开辟了通往生态文明之路。奥德姆的成果是丰硕的，这种成果不仅体现了他孜孜不倦的探索自然界奥秘特别是生命与环境奥秘的科学精神;而且他那关乎人类生存命运，立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高远境界，为杜绝人类现行反自然的发展方式，努力将生态学的基本原理应用于人类的社会生活实践，以指导人类合乎自然生态规律的发展之做法，体现其高度的生态人文主义责任感。而他对自然界中各种生命价值的重视体现了他对自然的博大的伦理情怀。奥德姆生态系统生态学的创立结束长久以来生态学分门别类研究的分崩离析状态，而实现生态学的统一，开启生态学研究新征程;如果说英国近代哲学家培根由于倡导“知识就是力量”，致力于知识的社会应用，而被科学界誉为“近代科学之鼻祖”的话，那么，奥德姆就会因其生态系统生态学的提出及对生态学原理的社会实践应用之追寻，而被生态学界誉为“现代生态学之父”;如果说发生于19世纪30年代中期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因其政治要求的彻底性而受到马克思“西里西亚起义一开始就恰好做到了法国和英国工人在起义结束时才做到的事，那就是意识到无产阶级的本质”［38］的高度评价的话，那么，对大自然情有独钟的奥德姆一开始就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高远目标理应受到人们的尊重;如果说牛顿因其实现了天上力学与地上力学的有机统一而成为一名名扬千古的科学家的话，那么，奥德姆也会因其实现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有机结合、生态学理论与实践应用的有效结合以及生态学与哲学的有序结合而成为一名杰出的生态哲学家。
作者：张秀芬 包庆德 单位：内蒙古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