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生态马克思主义继承了马克思的劳动异化思想和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将异化思想应用于生态哲学,提出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引发的全面异化带来资本主义无力解决的生态危机,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性。作者着重阐释了异化消费批判,并以此为切入点对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进行梳理。
【关 键 词】异化 异化劳动 异化消费 生态危机
异化一词由来已久,从词源上最早指某物通过自身活动与其自身之中的一部分相分离,后者反过来与其自身相对立。在哲学上最早使用它的是黑格尔,他认为自然与人类都是绝对理念异化的表现,稍后持人本主义立场的费尔巴哈提出宗教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马克思继承二人思想进而以异化劳动概念剖析资本主义的矛盾本性。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四重异化:劳动本身的异化;在劳动产品中表现出的人的异化;人同其类本质的异化;人与人之间的异化。劳动异化首先是劳动本身的异化,劳动本来与人的存在是同一的,在资本主义生产组织方式中,劳动仅仅作为谋生手段而存在。劳动分工使得工人被肢解,成为生产线上的螺丝钉,人的丰富性完整性被分解,劳动过程不再是愉悦的,而是痛苦的。异化劳动是对人的制约和奴役,使人仅仅沦为一种被利用的工具。从劳动成果看,工人生产出的商品越多,他们自身的价值就越低廉。“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异化劳动使生产者与其对象处于对立关系之中,使工人与生产资料、生活资料相分离,工人生产出来的商品反过来成为支配工人的工具,人为其创造物所支配。“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大,他本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1]劳动异化还使人同其类本质相背离,并带来人与人之间病态的社会关系。
动物与其生存环境是直接同一的,而劳动将人从自然中分离出来,并在更高的层次上实现了人与自然的连接。劳动使人自身存在的自然与人之外的自然相分离,并使后者成为对象性的存在,前者成为其对象的对象性存在,劳动的首要价值在于这种区别性,正是区别性使人类获得了主体性力量。生产劳动是对象化的活动,但是活动的结果却危害到劳动的对象,支撑人类生存基础的自然承担着人对其生存条件的破坏,这种破坏如此严重以至于人类因之陷入生存困境。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取消对象意味着取消劳动本身,自然的不存在意味着人的不存在,彻底的虚无化带来的是彻底的异化,自在的自然并不会随之消失,反倒是人最终取消自身的存在。自然与社会都是循环系统,当人类对自然索取过度,自然将反作用于人类而导致异化,两者之间会出现新陈代谢的断裂,而新陈代谢的断裂导致生态危机发生。存在着自然生态系统和社会生态系统的两种物质变换断裂现象,生态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对社会生态系统的强调转向对自然生态系统的重视。作为人宣示自身价值的产物,生态危机反过来揭示并控制人的观念与活动,究根归底是由于人自身的不完善性,人与自然的分裂是人自身分裂的自然后果,这种分裂也确证了人与自然本源上的同一性,确证了人的不自由与局限性。人的劳动是包含目的性的创造性活动,劳动过程置于人的目的性中,而劳动的结果却非人的意愿所能左右。异化劳动展示劳动对人自身的否定,确证了人的自然本质,但否定了自然的人的本质。人试图以对自然的统治结束自然对人的控制,结果自然无一例外的报复了人。
在经济理性支配下,资本主义通过意识形态灌输,通过无孔不入的大众传媒,成功营造出消费主义,通过制造虚假需求鼓励消费,成功的将非必需品不断转化为必需品,将扩张性需求转化为生存性需求。虚假消费与异化消费互为动力,资本主义不仅为消费需求生产产品,而且为产品寻求消费者。人们不是出自真正的需求,而是为了消费而消费,消费成为衡量生活状况的基本尺度。这样的消费主义主导下,人盲目的运用主体力量戕害对自然的,引发自然规律反弹,生态问题愈演愈烈。解决生态问题不仅仅要求改进环保意识,更迫切需要转变消费观念。异化劳动的束缚使人们寄希望于在劳动之外弥补生产中的不自由,消费主义迎合这一需要,以异化消费补偿异化劳动。人们在劳动中越不自由,在消费中就越会出现貌似自由的依附性。莱易斯指出,人们在异化劳动中享受不到不到真正的劳动尊严,于是需要在其他方面特别是消费领域加以弥补。资本主义迎合这一需要,创造出虚假的幸福概念,将幸福与消费等同,消费主义大行其道,人脱离了真实需求而陷入编织的谎言中,在毒害自然的同时毒害自身。传统经济危机使资本主义难以为继,面临死亡的判决。而异化消费及虚假需求的满足缓解了紧张的劳资关系,整个社会满足于资本主义提供充足物质的虚假幸福之中,丧失了警惕性,使资本主义重新获得合法性,无疑延长了资本主义的生命。但是,异化消费构成资本主义人的全面异化的一环,实质上以物的关系取代了人与人之间最真切的关系,只是相对延长了资本主义的生命,而必将以更的激烈方式埋葬它,生态危机的出现宣告了彻底的毁灭。改变这一状况需要引导人们关注消费领域之外的人生价值体现。消除异化消费需要消除虚假需求,最根本的是消除异化劳动的总根源。理想的社会应当是把消费限制在真正必要的地方,而将自由时间用于自由自主的个人创造性活动中,以自由的生产而非虚假的消费实现人的解放,换言之,异化劳动压制人,自由劳动解放人。
资本主义社会中技术、道德、经济无不存在着异化现象,异化劳动是其他异化现象的总根源。技术异化本质上也是劳动异化,异化劳动割裂了人和技术,使技术逐渐脱离人的控制而走向人的对立面。技术既是引向异化深渊的工具,也是人类借以实现自由的条件,这些都应当在技术之外,在技术的社会应用中实现。消除异化劳动的根源,也就实现了技术合理运用,限制经济理性,改变对自然的态度,也就消除了技术同环境之间的紧张关系。异化劳动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全面异化的总根源,也是生态危机的内在根源,而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是产生异化劳动的总根源。生态马克思主义坚持马克思这一传统论断,看到了自然系统的异化根源在于社会系统的异化,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组织方式,“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不仅决定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而且也决定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即资本主义对自然的剥夺是资本主义剥削的一部分”[2]。资本主义内在逻辑必然导致生态危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产”了生态危机,问题被转换到不是人们的行为而是支配人们行为的深层因素应该对生态危机负责。生态马克思主义意识到自然的反叛应在社会背景中寻求突破,对自然的解放是人解放自身的先决条件,而改善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首先在于恢复社会系统的生态平衡。
关于生态危机的解决,高兹着重刻画了资本主义下的消费异化现象,将消费与经济理性相联系,将异化与消费相结合,展开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他主张以生态理性取代经济理性,以更好更少代替更多作为原则,限制经济理性的适用范围。莱易斯主张关注中心重回生产领域,消费不再是唯一的衡量生活的尺度,人们在消费之外有着众多的选择,通过非等级制的联合体结构组织劳动生产,个人拥有自由选择自己真实需要的权利。阿格尔认为资本主义的主要危机从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领域,生态危机而不是马克思时代的经济危机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社会面临的主要危机。生态危机导致人们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物质丰富的生活理想一定会破灭,因而反过来促使人们要求现实变革的理想,促使人们对它进行深刻反思,这被称作“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阿格尔进而提出以生产技术的分散化、生产组织的非官僚化和民主化等措施消除异化消费和背后的整个异化现象。这和传统马克思主义侧重关注社会分配性正义相佐照,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现实批判力。
异化劳动构成了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是生态马克思主义同马克思主义相联系的内在环节。以异化理论为基点构建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之维,无论对生态学还是对马克思主义其作用都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