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启发、培养孩子独立思考社会问题的意识和能力
在《亲爱的安德烈》中,甚少见到龙应台对于孩子衣食住行的嘘寒问暖,偶尔有一句“喔,孩子,答应我,踢完球满头大汗时,不要直接吹风。”除了她对安德烈信中提及吸烟、“性、药、摇滚”等原则问题的追问之外,几乎见不到她对孩子生活方面的“唠叨”。这并不是不关心孩子,相反,这反映出她对孩子的自理、独立能力是相当信任的,就这一点来说比一般的中国父母开明多了。她不宠溺孩子,不过于纠结繁琐的细节,但是善于在重要问题上把握方向;她更多关心孩子精神世界的发展和成长,启发他思考文化、美学、哲学问题或现有的社会问题,通过对各种社会问题的观察和认知,积极参与进这个世界。从书信中的口吻来看,更像是和一个晚辈朋友在做平等的探讨和辩论。《为谁加油?》里,她分析了比赛中别人为国家队加油时,自己为什么异于常人的“冷”———脱去简单狂热的激情,对“国家和乡土之爱”保持一份警惕和思考,最后用整个段落、一连六个问号向儿子提问关于对“德国”的认知和感情。我想,这不仅是一个母亲因为长时间缺少和儿子沟通而造成的交流饥渴,更是循循善诱地启发儿子去思考自己与国家、现实与历史的关系。《向左走,向右走》一文中,和菲力普与安德烈讨论政治里的“左”和“右”,肯定他们的一些见解,分析真正的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的区别,表达此时此刻对孩子深切的希望和担忧。《在一个没有咖啡馆的城市里》和《文化,因为逗留》中,龙应台深入观察分析了香港快节奏、缺乏生活艺术的现状,并做出总结———“文化,来自逗留”,向孩子们完整呈现了自己的问题意识和思考过程,这除了增加母子间的沟通,也间接让孩子学习思维方法,培养对问题的敏锐观察与感悟。关于对“香港有没有文化”的观点,在读者来信中,有反对的声音指出:“你们的文章让我感受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并以文化之名,否定其他文化。”两者相对,能很好说明家庭教育和基础教育的不同,或者说两者相冲突的地方。家庭教育是小范围、具有特异性和一定封闭性的,家庭内部传播或认可的的价值观念不一定普适于基础教育的价值观,龙应台对香港文化的判断和价值取舍体现了家庭教育对基础教育的延伸和补充;而这位读者提出反对和质疑,可以说又是基础教育对家庭教育中价值观念的审视和批评,因为基础教育的开放性要求价值判断的多元性和包容性,而非单个家庭的价值选择。
2有效的双向沟通,对孩子的价值选择保持尊重理解的态度
两个孩子每次的思想或观点,龙应台都会认真分析,把不能理解或有补充、质疑的问题提出来继续探讨。她在向孩子剖析自己的思维和价值观念,也在接受两个孩子向她传达的思考和观察,尤其是小儿子菲力普,他对中国社会现象的两次精确分析和总结,让她感到“震撼”,觉得上了人生从没有的课。这种有效的双向交流和相互影响,在两代人之间,尤其是在中国家庭中不常见。很多父母只向孩子灌输他们的观点,而对孩子的想法和思考极少倾听,换句话说,他们没有欲望了解孩子这个独立的个体,甚至觉得孩子提出不一样的想法便是对父母权威的挑战。这种不正常的单向沟通,对孩子的身心和思维发展无疑是有害的,因为如此,孩子就没有多少机会真正去“表达自己”。相比之下龙应台的这种双向交流意识和做法,难能可贵。当然,这种沟通态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母子间还隔着巨大的中西方文化差异。然而她能意识到“恐怕每一代年轻人都比他们的父母想象得要复杂、要深刻得多。”,并且表示“我不会‘判’你,我在学习‘问’你,‘瞭’你。”这是在向孩子虚心求教的态度。对于两个孩子观点或选择,龙应台也相当尊重:孩子喜欢玩,她理解:“玩,天地学问之本”;孩子拒绝和妈妈住在一起,她虽伤心却宽慰自己“孩子有自己的空间”,欣然接受这个事实。这种耐心和尊重,甚至“自降辈分”的诚恳,可供父母们借鉴。无论是书信里、散文中,龙应台在字里行间总是传达出对两个儿子理性和情感这两方面始终矛盾的复杂情绪。作为母亲,她面对的是独立于自己之外的两个生命。母爱让她想一步不离地护着孩子,然而理智却告诉她要学会“放手”,把他们当成某个程度的“别人”。正如《目送》,父母便是不断望着孩子背影越走越远,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一语道破天下父母心。总有一天,我们也会为人父母,会无尽牵挂子女,那时候我们也能像她这般,主动用理智克服对孩子无尽的管束和占有欲,学会倾听孩子每一点细微的想法,尊重并理解他们的选择,而不去试图改变在我们看来孩子们不正确或不好的想法吗?
3剖白自己对孩子的希冀,并敦促孩子知行终极人文关怀
孩子曾担心自己“将来会成为平庸的人”,在最开始,龙应台就坦诚“我担心的不是你职业的贵贱、金钱的多寡、地位的高低,而是你的工作能给你多少自由?”《给河马刷牙》中,她更明确表示:“对我最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有成就,而是你是否快乐。”很多父母渴望儿女出人头地,以世俗对成功的判断要求子女努力。“很多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极少数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对之孩子,她有难得的、非功利的价值判断。要求孩子读书用功,最大的希望只是看到孩子“将来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高眼界地指出终极负责的对象是自己,不必为攀比、追名逐利、符合上一代对自己的想象而活,这个理念可以说相当前卫。两个孩子是幸福的,拥有一个尊重、理解他们,让他们遵循自己内心而活的老妈,便少了来自家庭的压力和负担(从读者来信选登中看出多少人的不幸与此有关)。上辈人对后辈理应如此,应有意识地为下辈的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而非把自己的遗憾、家庭的希冀压在后辈身上使他们无法喘息。在龙应台《我们为什么要学习文史哲》的台大演讲稿中,她提到了人文知识和人文素养的区别。一个“会弹钢琴的刽子手”比文盲还要可怕,因为他们没有把知识变成素养和判断力,反而去做坏事。这也是为什么在给安德烈的第一封信里,龙应台便提问“你的终极关怀是什么?”就像哲学终极三问一般,是最基本的问题,也是最高级的问题。“一个真正认识人文价值而真诚恻怛的人,一个真正有人文素养的人,他不会违背以人为本的终极关怀”,这也是为什么龙应台尊敬“那些有了权力却仍能跪下来亲吻贫民的脚趾头的人”,所以她会和孩子探讨到消极道德和积极道德;能由自己所经历的闭塞和磨难,推己及人去体会别人所受的苦难,反思自己的行为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要求孩子把“知道”变成“意识”,知行结合。在终极关怀这里,家庭教育和基础教育的理念相吻合促进,即要求每个人都有“问题意识”,有悲悯的、对全人类苦难深切关怀并为之努力的姿态。龙应台的这种家庭教育方式和理念,可以说给全天下的为人父母做出了示范:原来两代人之间也可以谈得这么广泛深入,这样轻松愉快,以家庭问题和人物为出发点,以天下和全人类为关怀,独立思考、双向沟通、坦诚相对。
作者:罗丹 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