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没办法生气,因为他们很可爱,尽管他们的名字很难记,但是我记住了很多,甚至从他们那里学会了很多藏文。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现在的藏语水平突飞猛进,就像我皮肤的颜色向着古天乐甚至奥巴马的颜色突飞猛进一样。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会写日记。看到我拿来了电脑,他们开始凑过来,一句一个“莉莉老师”地叫。尼玛指着电脑问,莉莉老师,电视么?我说,电脑。他疑惑地问,电脑?有电视么?然后他们会紧紧挨着我,看我不停地在那里“劈里啪啦”地敲着字。外面阳光透进来,每天这个时段是一天中的黄金时段,因为有阳光,一切因此温暖、安逸。
坐在阳光里,不需要看时间,只要你感受到了强烈的凉意,便知道太阳已经落到山那边去了。来古村没有夕阳,世界从很暖很暖的样子,会突然降到零下温度。好在我的教育很管用,孩子们总是会在日落前听话地回家,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好似突然放开了的烈马那样忙不迭地四散而去,而是顺顺的,三俩结伴地回去,毫无疑问,这样安全了许多……
睦邻与过客
在来古村,我结识了一帮热情的睦邻。
比如强巴次林的姑姑。某天她来找我,拿来了两颗用塑料包起来的白菜菜心。我推辞着说不要。但是她听不懂,她在那里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懂,只知道她还是往我的手里送。老村长群培后来告诉我,如果村民送你东西,你尽量收下,你不要他们就会心生难过,或者自卑,会以为你看不上他们的东西。
我的睦邻不仅是人,还有动物。每天晚上,冰川的大风都会在村中肆虐。这个时候,躲在我不宽的宿舍里是最舒服的,好歹有灯,好歹有墙可以挡风。睡觉之前生一炉子火,床上插着电热毯。我通常会把一床毯子拿下来,裹着它们在炉边烤火,不管外面狂风暴雪——我的睦邻老鼠总是在这个时候来拜访,似乎村子里就我和它睡得很晚,我动一下,它也动一下,我有一个大动作,或者大声音,它也会有一个大动作或者大声音。有它陪伴,这个学校的夜晚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增加了几分情趣。
早已被大家归入“来古村村民”的我,也多次以“本地人”的身份,接纳着过客。
中科院田师傅是令我印象最深的人。他是来考察来古冰川的,他告诉我,如果规划终稿如期出台,三年之内,冰川下的来古村也会被规划入“然乌来古冰川国家公园”,那时,现在只有人、房屋以及牛马的村庄,会有柏油路、酒店、咖啡馆,还有直达冰川的桥梁。那时的来古村,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随着大部队撤退时,考察队将补给蔬菜都送给了村民,田师傅在兴奋的村民手里几乎是夺下了一包蔬菜,他对村民们说:“我得留下来一点,你们得给我留一点下来,我要给学校的老师,那小姑娘也要过冬”——另一个考察队员告诉我,田师傅从冰川二号营地回到村里的那一天,对他们说了一个晚上的我,说这要是我闺女,肯定早就给拽回去了,这是什么地?什么环境?
田师傅留下的菜里竟然还有豆腐,虽然它被冻成硬的了,但对于我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食材。炖上一锅红烧豆腐后,我又提了一些菜去了村委会,每次有这些意外收获的时候,都要送一点到村委会,也算是对他们平时照顾的答谢。
送菜时偶遇到了群培村长,与他聊了会天。问他说,村子有多少年了?他说,算不清楚了。我说想给来古村做一个村志,想后来人知道这个村子的历史,什么样的时间段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有什么样的后果。知道什么样的时间段,谁在执政这个村子。不同时间的执政人,他们也有自己的记载。群培说,可以,你看着编吧。
我无语,知道这个计划估计要暂时搁一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