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动画电影经过数十年来的探索,如今已制作精良,构思巧妙,深受全世界范围内观众的喜爱,在世界动画电影市场上占据奖金六成的市场份额,在日本国内也是第三大产业,是毫无疑义的动画创作上的赢家。分析日本动画电影的成功,并不能仅仅停留在其技术与商业运作的表面而忽视了其核心:文化。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真正支撑着日本动画电影不断自我超越的深层次原因,必然要追溯到其与本国特色息息相关的文化上。只要对日本动画电影的壮大过程稍加梳理便不难发现,其成长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对外来文化进行吸收和融合,并始终不忘记结合自身传统元素,最终形成独具日本当代特色动画的过程。在对外来的概念进行吸收、解构的同时,日本动画电影始终浸淫在传统文化的营养中,为观众展示着大和民族特有的思想观念、审美情操以及文化艺术内涵。并且这种展示的方式不是说教式的,生硬的,而是与艺术融为一体,让观众在不知不觉间耳濡目染。因此,分析日本动画电影与传统元素的结合,对于中国的动画人给国产动画注入带有中国文化烙印的精气神而言是极有必要的。
一、日本动画电影与传统器物符号
器物无疑是文化传统之中最为直观,也是最有象征性的。一些器物甚至成为了一个民族的独特符号,在这个民族的文化发展史上或明或暗地始终出现,体现着一个民族的审美情绪甚至是价值取向。尤其是在日本文化中,有着“因物动情”的审美传统,人内心的感情往往与客观器物有着紧密的联系。日本动画电影对于器物符号的表现首先是频繁。如樱花对于日本来说是象征着民族精神的植物,对樱花的喜爱已经渗透进了日本人的血液中。樱花短暂而绚烂的生命,以及选择在万物复苏的三四月份开放都寄托了日本人的太多有关于生命的情感,每年樱花盛开之时,全国都会将欣赏樱花视作一件盛事。在日本的动画电影之中,樱花的出现也是十分频繁的。
如《柯南剧场版:迷宫的十字路口》《起风了》等,《海贼王剧场版:冬季张的奇迹之樱》甚至将樱花当成了影片中的重要元素。“常冬之岛”上漫天飞舞的粉红色雪片成为了全片绝美的一幕,冬日绽放的樱花在这里象征着生命的奇迹,也正是因为重要的奇迹乔巴作为一头被同类放逐的驯鹿才得以被视作“人”加入到海贼的队伍中。其次,器物符号在动画电影中出现时以尽量还原原物为主。日本动画电影与美国动画的一个区别在于,美国动画往往物体的造型、人物的动作较为夸张,而日本动画电影中无论人或物都尽量体现得较为朴实。仍以樱花为例,在日本的动画电影包括动画片中,樱花淡雅而不娇艳的特色都被如实地表现了出来,樱花体积较小而朵朵相连,盛开之际往往是繁花似锦,云蒸霞蔚,在动画片中往往均被写意地以大片粉色渲染开来,成为画面的背景,称得上是一种点睛之笔。
二、日本动画电影与传统文化情结
日本动画电影也深深地体现了本民族的性格,而日本的民族性格又带有极为感性的一面,日本人崇尚温柔、多情,乃至苦闷和忧愁,推崇残缺之美,对于敏感纤细的艺术作品有着更深厚的喜好。能够激发审美主体同情、感动、怜悯、悲壮等负面情绪的客体,在日本文化中是最受欢迎的,这也就导致了日本的电影多表现不如意之事,而日本动画电影亦不例外。如在《意外的幸运签》中,主人公“我”死后获得了一次重返人世的机会,“我”因此而重生在初三学生小林真的躯体中,小林真的家庭并不如意,母亲与人出轨,父亲懦弱,做着永无升迁机会的工作,哥哥自私而冷漠,小林真不仅受到班上同学的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也自甘堕落去出卖自己的肉体……年轻的小林真目睹了太多世界的悲伤,以至他的内心敏感、阴暗而自闭,只好寄情于自己的绘画世界之中。然而也正是因为接触了美术(也是因为“我”死而复生,能够更注意活着的美妙),小林真得以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多彩的,既有肮脏的一面也有美丽之处,必须要正视人生中的污浊,而“我”更是意识到要珍惜今世活着时的一切。而日本的这种文化情结并不只是表现伤感之事,在日本的“物哀”文化中,“乐”也是物哀的一种,但是这种乐指的是一种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温馨甜美之乐。
如1999年上映的《我的邻居山田君》就以一种娓娓道来的口吻,讲述了住在山野市的平凡一家山田家五口人的生活。五位家庭成员的性格各异,也总是受到各种各样生活琐事的困扰,但是他们彼此珍惜,使得家里每日都欢乐无穷。整部电影几乎没有什么十分紧张或跌宕起伏的剧情。如某天下雨,爸爸希望家里的人能给他送伞,结果家里人不但都推诿不去,妈妈还让爸爸回来的路上顺便买猪肉。无奈之下只好自己买伞回家的爸爸原本想不给妻子买猪肉,以作为家里人对他不够关心的报复,然而最后还是心软买了猪肉,并且在买完以后见到妈妈、哥哥和妹妹三个人正向他走来,在缠绵的春雨之中爸爸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湿润而绵密的亲人之爱。电影并不需要通过激烈的矛盾冲突来讲述家庭成员之间的心路历程,而是仅凭借着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来表现人物自然的真情实感。在日本的文化传统中,人的发自内心的情感是十分值得尊重的,即使人因为这种情感而做出了违反伦理道德的事情也是值得原谅的,这与中国的为了各种社会禁忌而约束个人的感情是有所区别的。在2012年上映的《狼的孩子雨和雪》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甚至是跨越种族的。花在认识了来学校旁听的男子后就与他相爱了,即使知道了他是一名狼人也义无反顾,并且在丈夫去世后独自养大了自己的两个狼人孩子小雪和小雨。这种情感走向完全符合日本传统文化中“无哀不美”的情结。
三、日本动画电影与传统审美标准
日本艺术往往可以被上升到哲学的层面,从而实现一种进入深度模式的需要,如在公元12世纪到16世纪日本文人在改造和歌时创造的“幽玄”便是日本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也是日本传统审美之中的最高境界,在幽玄这一审美标准的指导下,和歌、连歌以及能乐变得委婉、含蓄而朦胧,实现了雅化甚至是神圣化,可以说,了解了幽玄这一审美标准,才能一窥日本艺术堂奥。首先,幽玄讲究人与自然保持一种优美而平静、温和的和谐相处模式。在日本的神道教信仰中,万物有灵,人必须尊重自然,在自然中实现物我合一,才能获得对美的最原始的感受。而破坏大自然的行为则是与美违背的。在宫崎骏的《幽灵公主》中,人类就与自然站在了对立的两端,贪婪而无知的人类用石火箭打败了自然并且砍下了麒麟神的头颅,然而当人类犯下如此大错之后,自然还是选择了原谅人类,让人类得以继续繁衍。在电影中,麒麟神便是大自然的象征,宫崎骏借阿西达卡之口指出麒麟神并没有死,并且他依然掌管着人类的生死。
宫崎骏以这部电影来表达他的自然观,希望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自私,停止与大自然为敌。而在宫崎骏其他的几部电影,如《天空之城》《岁月的童话》《千与千寻》中,也都表达了这种对于美丽自然风光的热爱,并借妙子的口说出“东京到处是垃圾和灰尘”以表达对工业文明破坏自然环境的不满。其次,幽玄追求“真实”的体现。这种真实并不仅仅只是对客观事物表面的真实,也指画家在绘画时体现自己真实的情感。“真实”最初指的是一种对于大自然的热爱,鼓励人们进行返璞归真的审美追求,随后被发展为“心深而真”的概念,“心”是作者感应一切的起点。如在《再见萤火虫》中,宫崎骏以“昭和20年9月21日晚,我死了”为开头,讲述了一个背景设置于二战后的悲伤的故事。
宫崎骏本人是反对战争的,这部动画片讲述了被战争剥夺了一切的少年清太的故事,因为清太的父亲参加了二战因而该片一度被认为是宫崎骏在为战争张目,事实上战争对于日本平民也有残酷的一面,宫崎骏显然不认为发动二战是适合于日本百姓和日本发展的生存方式,该片寄托了宫崎骏的真切的同情和对战争悲天悯人的深刻思考。没有这种发自“心”的真切情感,日本人也就不可能“感于物而后动”,获得改造世界的精神动力。日本动画电影之所以能够不仅在国内影响着各个年龄段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在世界范围内,日本也后来居上,与起步较早的美国动画形成一种分庭抗礼的局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日本动画电影找到了美国动画所缺乏的,即本土的传统文化,并对其发扬光大,向全世界展示了日本民族的古老智慧结晶以及审美情感,这使得日本动画电影成为了日本的当代名片而极具感召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毫无疑问,日本所探索出来的道路可以对中国的国产动画提供一定的启迪与帮助。
作者:徐黎黎 单位:西京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