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曾国藩、曾国荃及李鸿章的看法
咸同之交,金属弹壳尚未开始广泛使用,此时进入中国的主要是前装滑膛枪。尽管前装滑膛枪命中精度与火力均优于鸟枪、抬枪,但由于其子弹火帽用纸或亚麻制成,装填相当复杂,射速没有很大提升,而且枪支可靠性也有问题,采购、维修尚不甚方便。因此,清政府一些官员对西洋枪炮的看法仍较为复杂。
同治元年(1862年)五月,曾国藩给曾国荃送去100支洋枪,曰:“余不甚喜此物,盖其机最易坏,不过打二三十枪即须修整。弟与各将弁试用一二十次,识破其短处,当以余言为然也。”同年十月,他又致函曾国荃:“洋枪机括,弟营既善于收拾,又勤于擦洗,余当令筱泉于粤厘项下购买。然我军仍当以抬鸟刀矛及劈山炮为根本。譬之子弟于经书八股之外,兼工诗赋杂艺则佳,若借杂艺以抛弃经书八股,则浮矣。至嘱!”在曾国藩看来,西式枪炮不过是“杂艺”,抬鸟刀矛才是正宗的“经书八股”。曾国藩虽对洋枪不甚偏爱,却对洋炮青睐有加。在早期与太平军交战中,曾国藩曾奏请通过两广总督叶名琛购备洋炮,为两湖水师之用。“现已先后解到六百尊来楚,皆系真正洋装、选验合用之炮。湘潭、岳州两次大胜,实赖洋炮之力”,因此,曾国藩于咸丰四年(1854年)请旨续购枪炮,“惟原奉谕旨购办千余尊,现止来六百尊,尚属不敷分配。且江面非可遽清,水师尚须增添,尤须有洋炮陆续接济,乃能收愈战愈精之效”。曾国藩对西式枪炮不愠不火的态度,使湘军新式武器的装备率并不高。
而淮军首领李鸿章却对西洋枪炮推崇备至。同治元年(1862年)初,他率领淮军进驻上海,频繁接触西洋武器和军队,对西洋认识渐多。他屡次谈到太平军拥有大量洋枪,并言优质枪炮不易购得,需加强购买。同治元年九月十二日(1862年11月3日),李鸿章谓李秀成所部拥有洋枪最多,且洋人满船运购,以获大利,建议多购洋枪洋炮对付太平军。但是好枪难购,李鸿章前购之200杆天字号洋枪,自认为在中国为上品,在外国仍不中用,元字号次之,万字号又次之,然淮军多用万字号洋枪,其余多系广东土造。李鸿章托其兄李瀚章赴粤采购天字号3000杆,令吴煦购买洋火药,源源接济淮军,并致函曾国藩:“师门始不深信洋枪、火药为利器,望谆请饬下粤东厘局多为购办,并行鲍、张各军,均效洋人步伐,操练洋枪队,平中国之贼固有余矣。”左宗棠曾评价李鸿章:“临阵专用洋枪,本西人通行之例,合肥奉为秘诀。”
李鸿章根据自己亲眼所见,大赞外洋大炮之精利,指出太平军亦慑于洋炮之威力,指责程学启、郭松林等人对外洋枪炮的抵制。同治二年(1863年)三月,程镇与戈登进攻太仓,十五日,李鸿章又告诉曾国藩,戈登在营前排列开花巨炮10余尊,对城轰打,贼始避匿垛下,继则深藏子城地窖中。炮力所穿,无孔不入,轰倒20余丈,城内屋瓦皆飞,杀伤力极强。李鸿章继而指出优良器械之重要性:
西洋炸炮重者有数万、数千斤,轻者数百、数十斤,战守工具,天下无敌。鸿章现雇洋人数名,分给各营教习;又募外国匠人,由香港购办造炮器具,丁雨生即来监工;又托法、英提督各代购大炮数尊,自本国寄回,大约今年底可渐集事。每思外国兵丁口粮贵而人数少,至多以一万人为率,即当大敌。中国用兵,多至数倍,而经年积岁,不收功效,实由于枪炮窳滥。若火器能与西洋相埒,平中国有余,敌外国亦无不足。俄罗斯、日本从前不知炮法,国日以弱。自其国之君臣卑礼下人,求得英、法秘巧,枪炮轮船渐能制用,遂与英、法相为雄长,中土若于此加意,百年之后,长可自立,仍祈师门一倡率之。
李氏之意在于说服曾国藩,希其倡导,效法俄、日,向英、法等国购制枪械,以达到在火器上与西人抗衡之目的。曾国荃受李鸿章鼓动,给其兄的家信中亦称:“渠极言洋枪之有用,并求饬粤东厘局多为购办,行之鲍、张各营,借以平中国之贼。此论亦实有见地,祈采纳为荷。”太平军在攻陷苏杭后,直接与外洋沟通,获得大批西洋枪炮,给清军造成重大杀伤,曾国荃向曾国藩报告军情时言及:“至于今年贼情,亦迥非昔比。查忠酋等会议于苏州,悉各路之精悍,先荟萃于援金陵一路,倾苏、杭所得之西洋火器,会并于此一枝。计在鲸吞我军,以固伪巢……刻下阵亡及受伤者千数百人,皆系洋枪之为害,此仇何可不报。”在给李鸿章的信中亦称:“苏、常来援之贼,洋枪最多,且力能及远。闻忠酋身边护将尤多枪炮,我必以此物御之,方有把握。”李秀成的部队攻占苏杭后装备了大量洋枪洋炮,在一定程度上超过了曾国荃的部队,曾国荃不得不发出感叹:“贼之火器精利于我者百倍之多,又无日不以开花大炮子打垒内,洋枪队多至二万杆,所以此次殒我精锐不少,伤我士卒不少,最堪悯恻。”
随着伤员增多,兵额减少,曾国荃愈加意识到利器之重要性,委婉地劝其兄改变对洋枪的看法:“兄谕在人不在器之说,乃至当不易之理。弟求以利器御侮,即所以代目下人少之苦,亦确有此情景。”并请曾国藩将李鸿章所购的大洋枪200杆、洋药100桶、洋火10万颗,飞速解来金陵急用。可以说曾国荃已经意识到洋枪洋炮的重要性了。曾国荃不仅做劝解工作,甚至由于洋枪拨解不到位,还责怪曾国藩,日:“至于洋枪,乃兄所不十分信用之物……弟方求自强、稳站前敌之时,欲作忿兵,尽心尽力,以报国杀贼,不欲为仇我者之所快。是以广求利器,乃望眼欲穿,将到之时,无端而截留一半,分于别军。兄何不多买数千杆,赏与别军,而截留此一半乎?”可见其对洋枪的迫切需求。
李鸿章对西洋枪炮,确有地道之了解,同治三年(1864年)四月,致总理衙门一函,颇能体现其见识:
承询外国火器洋枪、火药、铜帽等,其最能制胜者,乃系炸炮。伏查泰西各国,明于制器尚象之理而得其用,所凭借以横行海外者,尤以轮船与火器为最。火器之得力者,尤以炸炮为最。鸿章自抵沪以来,购买外洋各种军火,尽心研究,略知端倪……至如英、法近来新出之炮,有炮尾开门,决去螺旋,以受弹者。其炮腹亦有螺旋,药然则弹子旋转而出,势最猛烈而及远,名日来福炮。又炮腹有火药房,比长炮较短,而比短炮较长,名日蒿勿惹炮。又有无双耳、腹下有一圈,此乃及近所用,名日加鸾炮。此皆妙品,外国不肯轻售与人,亦最难仿制。
他对购器制械要求甚高,曰:“夫器不精,则有器与无器同;用不审,则有精器与无精器同。炮不能施放,弹不能炸裂,此制造者之过也。弹之远近疾徐,炮之高下缓急,此用炮者之事也。其中皆有至当一定之理,非可浅尝而得。”李氏对于“师夷长技”有自己的一番宏论,指出外国火器之利,并析其坚利之缘由,实是国家重视,从业者名利皆可收。且以邻国日本为例证,因向西洋学得制器之法,使英人不敢往攻。倡导中国也应向西人学习,给予学习者以富贵功名,则技艺精熟,可分洋人之长。李氏言及专科取士,将觅制器人才,提到国家教育之高度,足见李氏识见,实是同辈中少有能及者。同治四年(1865年),他与曾国藩一道筹划成立江南制造局,仿制西洋船械,规模空前。
四、结束语
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林则徐对西洋武器的认识逐渐加深,完成了由排斥到迎购的态度转变。而怡良、吉尔杭阿在与太平军的作战中,虽知晓西洋枪炮之坚利,但在使用方面,仍存犹疑。曾国藩对西洋炮船较为青睐,但对西洋枪支,却不以为然。李鸿章与洋人接触更为频繁,对西洋武器崇拜至极,而曾国荃在李鸿章的影响下,亦愈加认识到西洋武器的重要性。这些官员对西洋武器认识之纷乱,折射出清政府对外洋似拒似迎的复杂心理状态,亦凸显出晚清军事改革的曲折艰难。
相关专题:机电一体化毕业论文范文 机电一体化毕业论文 机电一体化论文范文 兽医专业毕业论文 机电一体化 毕业论文网 机电一体化专科论文 毕业论文范本 毕业论文范文 机电一体化专业 浙江体育科学 债务重组税收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