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登基之后,第一时间命杨约缢杀了废太子杨勇。此举让杨广五弟、汉王杨谅顿生唇亡齿寒之感。八月,时任并州总管的杨谅断然起兵,兵锋直指京师。杨广命杨素发兵数万前往征讨,不到两个月便迅速将其击溃。杨谅请降,被废为庶民,最后幽禁而死。
至此,杨广四个同父同母的兄弟已经有三个死于非命,均未能得享天年。
当年,隋文帝杨坚曾经不无自豪地对群臣说:“前朝的天子们,大多沉溺情欲、宠幸姬妾,致使嫡子与庶子为了继承权而争斗不止,所以才有废立太子之事,甚至导致国家危亡。朕别无姬妾,五子乃一母所生,可以说是真正的骨肉手足!所以朕从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然而,就是这五个“真正的骨肉手足”,却上演了一幕幕骨肉相残的悲剧。其中,长子杨勇和五子杨谅死于杨广之手;而三子秦王杨俊则在较早前被杨坚罢官勒归私邸,最后抑郁而终;四子蜀王杨秀也是被杨坚废为庶民,后遭终生禁锢,一直苟活到大业十四年,继杨广之后被宇文化及所杀。
这样的结局对于当年那个因“五子同母”而引以为傲的杨坚来讲,无疑是一个绝妙而无情的讽刺。
杨广即位三个月后,他平灭陈朝时从江南掳回的后主陈叔宝也在一片凄凉中无疾而终了。
杨广决定替他做件好事。
虽然已经亡国了,可毕竟是一代帝王嘛,死后总要有一个谥号才好。杨广认认真真地翻阅了好几遍《逸周书·谥法解》,左看右看,思前想后,最终挑了一个字:炀。
谥法对这个“炀”字的释义是: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
杨广发自内心地认为,对于像陈叔宝这么一个荒淫奢侈、不理朝政,最终导致国破家亡的人而言,再也没有哪一个字比“炀”字更适合做他的谥号了。
十几年后,新朝大唐皇帝李渊和他的大臣们也是出于与杨广完全相同的想法,给了他“炀”字的谥号。
结果,陈叔宝所得到的“炀”字并没有被后人记住,反而是杨广的“隋炀帝”谥号最终得以“流芳百世”、兆民皆知……
倘若杨广地下有知,对历史跟他玩弄的这个黑色幽默会作何感想?
当然,“隋炀帝”是后世的叫法,杨广给自己的定位和期许一直是——千古一帝。
登基的第二年春天,雄心万丈的杨广就把帝国的年号定为“大业”。
一切都已禁锢得太久。
一切都已压抑得太久。
从大业元年起,深藏在杨广胸中多年的那些野心、梦想、激情、欲望,乃至对种种唯美与奢华之物的钟爱之情就像严冬过后突然解冻的河流、又像春天枝头瞬间绽开的蓓蕾一样,开始在满目春光的天地之间尽情地奔涌、骄傲地怒放……
大业元年三月十七日,杨广下诏,命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恺负责大规模营建东京洛阳。诏令一下,一举投入这个大型建筑工程的工匠民夫就多达二百万人;大江南北的良材美石纷纷运抵洛阳,用以修建显仁宫;广泛搜罗四海之内的嘉木奇卉、珍禽异兽,以装点宫苑园林;同时诏命建成之日,洛阳郊区及天下各州的数万户富商大贾必须迁居洛阳,以充实户口、繁荣东京。
就在这个隋帝国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工程破土动工仅四天之后,开凿大运河的命令也随即发布。杨广命尚书右丞皇甫议,征调河南、淮北各州的男女民工一百多万人,开始夜以继日地开凿“通济渠”——自洛阳西苑引导谷水、洛水注入黄河;再从板渚(今河南荥阳市北)引导黄河水,经荥泽(今河南郑州市西北)注入汴河;继而又从大梁(今河南开封市)的东面引导汴水进入泗水,最终汇入淮河。同时又征发淮南民工十几万人浚通古邗沟,再从山阳(今江苏淮安市)引淮水南下,至扬子(今江苏扬州市南长江渡口)注入长江。
至此,这条全长一千一百公里、连接黄河、淮河与长江的“通济渠”被全线贯通。位于淮南的这最后一段造得最为壮观。渠水宽约四十步,两岸修筑御道,遍植杨柳。从大兴(长安)到江都(今江苏扬州市),沿途建筑的行宫多达四十余所。
开凿大运河的命令刚刚发布九天之后,杨广再命黄门侍郎王弘等人前往江南,负责制造大型龙舟及黄龙、赤舰、楼船等各种船舶数万艘。
大业元年五月,豪华的洛阳西苑开始兴建。此苑方圆二百里,里面开凿方圆十余里的人工海;人工海上筑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高出水面一百余尺,山上的亭台楼阁星罗棋布。苑北有龙鳞渠,蜿蜒曲折注入人工海。沿龙鳞渠两侧筑有十六座离宫别院,宫门正对波光粼粼的渠水。每院各由一位四品夫人负责管理。十六院中,堂殿楼观鳞次栉比,极尽奢靡华丽之能事。
西苑建成之后,每逢秋冬时节,苑中树叶凋零,十六院的夫人们就命人用绿色的绸缎剪成树叶形状,点缀在枝头上,一旦褪色,立即更换,所以西苑中一年四季都恍如春天。每当杨广驾临之时,十六院就争相以美酒佳肴博取天子宠幸。杨广总是喜欢在有月亮的晚上,与数千名花枝招展的宫女骑在马上畅游西苑,并亲自谱写《清夜游曲》在马上演奏。
大业元年八月,杨广开始南巡,从洛阳的显仁宫出发前往江都。杨广所乘坐的龙舟高四十五尺、长两百尺,上有四层。最上层有皇帝接见百官的“正殿”,有供皇帝休憩的“内殿”,有供百官办公用的“朝堂”;中间两层共有房间一百二十间,皆用黄金璧玉装饰;下层供宦官宫女居住。皇后萧氏所乘坐的称为“翔螭”,规模比龙舟略小,但装饰毫无二致。其余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道、外宾乘坐的各种船舶有数千艘,供禁军官兵乘坐以及装载各种物资的还有数千艘。军队船只由士兵自己拉纤、不配民夫,可即便如此,总共动用的拉纤民夫还是多达八万余人。
这支规模空前的盛大船队首尾相接二百余里,骑兵在两岸护行,水陆各色旌旗迎风招展,与壮丽的山川交相辉映。船队所经州县,五百里范围内的各级官府都要进贡食品,有的州甚至动用了一百辆牛车来装载和运送。各地所献均为精美昂贵的山珍海味,可每次启程之前,还是有大量吃不完的食物被抛弃和掩埋。
隋炀帝杨广就这么恣意挥洒着隋文帝杨坚在位二十四年间为他积存下的雄厚的国力、财力和民力。这个一向以恭敬节俭示人、以审慎克己著称的杨广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道接一道的政令让隋帝国的各级官吏应接不暇;一个比一个规模更大的工程让数以百万计的民众疲于奔命;一次比一次更豪奢的出手不禁让天下人心惊胆战、目瞪口呆。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杨广!
二十载的克制和隐忍终于在一夜之间引发了激情的泛滥和欲望的井喷。
差不多从这个时候起,杨广就被正统史家贴上了“好大喜功”、“穷奢极欲”、“荒淫无道”的标签,并最终被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在杨广自己的心目中,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能被简单理解为激情的泛滥和欲望的井喷,因为在他心中很早就埋藏着许多远大的政治理想和宏伟的盛世蓝图。一旦君临天下,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并且迫不及待地让它们成为现实。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杨广为什么要营建东京洛阳,并使其取代长安(大兴)成为隋帝国新的政治中心?
关于这个问题,《资治通鉴》给出的答案是:杨广听信了术士之言和民间流传的谶语。
据《资治通鉴?隋纪》记载,杨广刚登基不久,就有一个叫章仇太翼的术士向他进言:“陛下的命属木,而雍州(京畿长安)地处破木之冲,不宜久居;且谶语有言:‘重建洛阳,恢复晋朝之天下’!”
这个术士的一番蛊惑之辞说动了杨广,于是他几天后便下诏营建东京。
然而,杨广这御极之初第一项重大的政治举措,果真是出于迷信和无知吗?耗费无数人、财、物力重建一个新洛阳,仅仅是因为术士的一句话吗?
答案是否定的。
众所周知,隋文帝在位期间,虽然在疆域上实现了天下一统,但是北方与南方事实上仍然是貌合神离。毕竟南北两地已经分裂隔绝了三百多年,历史刻下的伤口虽然已经停止了流血,但是横亘在它们之间的那道无形而巨大的裂痕却难以在短时间内被表面上的统一所缝合。这种裂痕不可避免地表现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风尚、民间习俗等各个方面,严重削弱了一个统一国家所应具有的凝聚力和稳定性。而京师长安则地处帝国的西北一隅,“关河悬远,兵不赴急”,一旦山东(崤山以东)或江南地区发生叛乱,等到中央得到消息作出反应时,不但已经贻误了战机,而且地方上很可能已经遭到破坏。
相关专题:中小企业财务管理问题 60只蚊子写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