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耀州瓷纹饰的文化特征
意大利著名设计大师乔治•亚罗曾说过“设计的内涵就是文化”。[3]耀州瓷的价值,不仅在于制作过程中所付出的心血和情感,更在于它所蕴含了丰富的人文内涵,这是其成为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艺术瑰宝的根本原因。其纹饰中所包含的人文特征与审美趋向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普遍代表性的审美趣味及价值观念[4]。
(一)象征寓意
寄情于物、托物言志是中国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人们总是希望把自己美好的祝愿和期望,寄托在外界物质上,追求自身的君子情怀和满足趋吉求富的心理需求,而耀州瓷上丰富多彩的纹样图案正是精神寄托的体现。这些纹样图案华美而富有变化,且“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如在植物花卉类中,多见象征“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荷叶,象征加官进爵、高官厚禄的鸡冠花,象征凌霜傲雪、坚忍不拔的梅花,象征仙逸洁身的菊花以及象征富贵和美好的牡丹。除了采用单一的植物花卉组成多种纹样形式以外,还往往将植物花卉与动物、人物结合起来,组成更加生动多彩的纹样图案[5]。图1是北宋时期的耀州窑青釉刻花牡丹纹瓶,瓶身以“刻花”为饰,腹部刻缠枝牡丹花,下腹刻双层莲瓣纹。牡丹花繁而不乱,花冠丰满,花枝缠绕,俯仰结合。人物题材则以婴戏纹较为多见,“婴孩”是人类生命延续的象征,中国文化中更有“宜男”的寓意,耀州瓷上刻画出的赤裸身躯的孩童,有的戏于花叶中,有的匍匐扳枝,有的攀树折花,有的驯鹿赶鸭,有的抱球采莲。图2是北宋耀州窑青釉刻花婴戏纹碗,碗内刻婴戏莲花纹饰,一肥胖的婴儿戏于三朵莲花之间,两手腕各戴一手镯,憨态可掬。此碗的婴戏纹饰抓住了孩童体态的主要特点,用洗练的轮廓线将其五官的稚气和胖乎乎的体形生动地刻画出来,真实地保留了古代儿童形象及社会风俗画面,表达了人们对安居、幸福生活的憧憬。耀州瓷纹样的取材角度,写实、简练、传神的剪影式造型手法,对后世西北地区的民间美术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关中、陕北、甘陇地区流行不衰的剪纸、年画、皮影、刺绣等民俗工艺品中,都不难发现其烙印。
(二)宗教蕴涵
中国传统文化在其发展演化的进程中,逐渐融合了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和佛教文化,千余年来,儒、道、佛共同推动着中华文明的繁荣和发展,耀州瓷上丰富的宗教文化纹饰,体现了中华文明巨大的包容性[6]。中国儒家主张追求人与人、社会、自然的“和谐”关系,而瓷器中蕴含了火的刚烈、水的优雅和土的敦厚,“可参造化先天妙,无极由来太极生”[7],可以说,瓷器达到了儒家所倡导的“天人合一”的情怀,实现了精神的升华。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以来,倍受统治阶层所推崇,最终使佛教深入社会各个阶层。耀州窑深受佛教文化的影响,耀州瓷的纹样图案中具有浓郁的佛教文化色彩,其中以佛教造像中的飞天、力士等纹饰最为常见。唐代黑瓷塔式罐(见图3),罐盖模仿佛塔的九重相轮,罐腹鼓圆,贴塑模印莲瓣一周,底座四角上贴塑有昂首振翅的瑞鸟和四个负重的力士形象。除此之外,隐含佛教文化因素的动植物类纹样如莲花纹、狮纹、象纹、摩羯纹等也成为耀州瓷中极具艺术特色的装饰题材。道教,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固有宗教,一些道教题材的纹饰大量出现在瓷器上,如灵芝纹、八卦纹等,其中以云鹤纹最为常见。在道教文化中,鹤是一种寓意长寿,祥瑞的动物,而道教的仙人大都是以仙鹤或者神鹿为座骑。北宋耀州窑青釉印双鹤纹碗(见图4),碗内印双鹤展翅飞翔,其中一鹤口衔芦苇,另一鹤口衔树枝。纹饰空间填以祥云纹,显得饱满充实,生动活泼。耀州瓷中的宗教纹饰,体现了人们追求自然和谐、国家太平、社会安定、家庭和睦的期盼,充分反映了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和信仰心理,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的物质载体。
二、耀州瓷色彩的时代特征
著名收藏家、古董鉴赏家马未都先生曾说过,“以陶瓷装饰来看,纹饰与釉色是陶瓷之美的左膀右臂,前者具象,后者抽象。”[8]釉色是瓷器的外衣,也是意识形态和社会存在的反映,并且因时代的变迁而产生变化。耀州瓷的色彩首先是中国传统美学观的反映。中国传统美学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崇尚天然真实,鄙薄雕琢伪饰,把自然朴素之美作为理想之美的典范。耀州瓷作为这样一种美学观念指导下产生的艺术作品,其釉色与诗歌、小说、戏剧、绘画、书法等艺术形式相比,人工编造的痕迹更少。追求自然天成的色彩美,成为耀州瓷的美学追求。耀州瓷的色彩也是意识形态的反映。耀州瓷虽属青瓷,但在长达80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其色调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变化。如唐代耀州瓷以黑、白、青、黄褐色为主,而到了文化发展极为繁荣的两宋时期,其色调呈现出稳定的橄榄青色,与当时越窑“秘色”很相似(见图5)。诗人陆游曾在《老学庵笔记》中写道:“耀州青瓷谓之越器,以其类余姚秘色也。”[9]这一釉色迎合了当时文人的审美情趣,也树立了后世对于瓷器的美学鉴赏标准,对中华民族的审美意识和中国艺术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耀州瓷的色彩还是社会经济水平的反映。许之衡先生曾说:“瓷虽小道,而于国运世变亦隐隐相关焉。”[10]色调的单纯,一开始就是瓷器烧制所追求的目标,但在瓷器初创时期,限于烧制工艺水平和瓷土的品质,这是很难完成的事情。比如耀州瓷在唐代,烧制出来的白瓷都泛出淡淡的青色,这是因为胎釉中所含有的金属元素无法分离所致,而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到了两宋时期,耀州瓷在色彩上已不存在任何限制(见图6)。
三、耀州瓷与现代产品设计相结合的设计策略
“越是民族性的,越是世界性的。”现代产品设计必须融入文化的内核,才有可能得到持续性的发展,才更有可能在国际化设计中寻得自身的位置。如何将耀州瓷艺术装饰中的传统文化与表现形式运用到现代产品设计之中,在体现民族个性的同时创造出符合现代人审美心理的现代产品,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考虑,即:线条的提取与进化、质感的层次与衍生以及意境的把握与传承。
(一)线条的提取与进化
在继承古陶器造型、青铜器造型、漆器造型乃至历朝历代的瓷器等造型的基础上,耀州瓷发展出了其独具特色的线条设计,其线条不仅有宽度,有厚度,还有方向,甚至能表现出速度和力量,正所谓“求其神韵、见其生气。”[11]当然,对于线条的理解完全基于观者的主观感受,这正是中国线条的魅力之所在。在现代产品设计中,以现代的审美观念对耀州瓷纹饰图案中的线条加以理解、提取、改造和运用,在表达设计理念的同时体现出文化个性,是设计出富含中国文化元素的产品的关键。
(二)质感的表达与衍生
《礼记•玉藻》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宋代文学家苏轼也曾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中国人特别偏爱具有光滑、通透、细腻、温润等质感的器物。当然,并非这种质感本身就具有审美价值,而是因为它被赋予了更深层的象征意义[12],质感是这些内在意义借以表达的外在方式。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和进步,新材料的发明和出现,传统的“中国质感”正经历着新文化和外来文化的巨大冲击[13]。但是浑厚丰富的寓意文化不应伴随着新文化和外来文化的冲击而消失,而应始终保持着相对的延续性和传承性。耀州瓷光洁匀静的釉面、色泽青幽的色调、细腻温润的质感,已逐渐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含蓄、温和、中庸的审美标准和处世态度相联结,并作为一种符号,成为现代设计表情达意的形式载体。
(三)意境的把握与传承
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讲,前文所述的线条与质感都是在形的基体上做文章,而形离不开意来充实,意离不开形的阐释。中国传统艺术强调精神的追求和意境的表现,这是现代产品设计值得借鉴的宝贵的灵感源泉。现代产品设计对传统器物的传承不可能只局限于可视的物化的形态,传统的审美观念和心理内核才是现代产品设计的灵魂。尤其是其丰富的人文特征和时代特征,不应伴随着文化融合而消失,而是应该始终保持着相对的延续性和传承性[14]。只有将情和意融入产品设计中,使之成为表情达意的形式载体,才能使消费者在欣赏、使用产品的过程中激发他们的联想,产生共鸣,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和情感上的满足。
四、设计实例
耀州窑有划花、剔花、刻花、印花、贴花、戳花、捏塑、镂空等多种技法,其中又以刻花技术最具特色和代表性。在幽静雅致的青釉之下,凸出的线条造就了薄釉淡色,凹处的纹样因釉汁聚集而色浓,从而使釉表呈现出层次分明、浓淡有致的色阶,犹如玲珑剔透的玉雕。,借鉴了耀州瓷的刻花技法,在水晶透明灯罩上手工刻画出简洁的线条,美妙而生动,深浅恰到好处,极致简约的设计手法创造出了纯粹完美的和谐,其深厚的文化内涵让人领略到与众不同的魅力。FLOS系列灯具中,无论是吊灯、落地灯还是台灯,其内罩无一例外的都设计成乳白色磨砂玻璃,从而散发柔和的灯色,避免眩光的干扰,可谓简约而有内涵。此款灯具也奠定了FLOS成为世界上最具指标性的灯具品牌之一的地位。
五、结语
“没有灵魂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15]对于现代产品设计而言,好的设计不仅应满足功能的需求,更应该是丰富知识的载体,完美的精神境界的体现。而对于文化的肤浅理解与模仿或是对文化元素符号的简单堆砌,都将使产品设计丧失文化精髓以及民族个性[16]。耀州瓷艺术装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现,包含着民族的智慧和勤劳,包含着民族的认知和向往,是中华民族留给世界的宝贵财富。只有在充分认识和了解中华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才能将耀代发论文州瓷艺术装饰中的人文特征与时代特征融会贯通,才能将现代审美情趣与人的心理需求相结合,从而创造出具有民族性、时代性和国际性的现代设计作品。
作者:冯青 耶虹菲 刘永琪 单位:西安科技大学 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