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羌族神话传说故事的神圣性
神话传说是远古时代的人类对自然现象、部落生存和生产生活的神性描述和解释,它用人类智慧的想象或虚构来反映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和种族生存发展的美好愿望。马克思说:“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或借助于想象征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在古羌族的发展早期,由于生产力的低下,羌族人对于世界万物的起源、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和千奇百怪的自然现象,不能加以科学的认识和解释,因而凭借丰富、智慧、勇敢的想象或虚构,把一些现象和矛盾加以神性描述和解释,创造出众多瑰丽多彩、璀璨夺目的神话传说故事。羌族是信仰万物有灵的多神灵崇拜民族,崇拜的神有天神、土地神、山神、牛王神、火神、羊神、角角神、白石神等几十种[2],在羌族神话传说中提到智谋和权力的终极承载者一般都是天神。羌族万物有灵的信仰崇拜也反映在羌族先民对天地日月、风雨雷电、山石树木、飞禽走兽等的神化塑造和神性崇拜。比如,在理县流传的神话传说《开天辟地》中,阿补曲格和红满西一起造大地和人类。他们用青石板造天,借大鳖鱼造地,再用鳖鱼的四条腿把天撑起来,然后把家中玉狗放到鳖鱼耳中监督其别动,这样天地才稳当。[3]在《木吉珠和斗安珠》《羌戈大战》等诸多神话传说中也都有丰富的神性描述。其中阿巴木比塔作为羌族民众心中道德、权力尺度的化身,在《羊角花的来历》《五谷的来历》《粮食的来历与丢失》等神话传说中均有涉及和描述。现代羌族依然保留着神话传说的神圣性,比如神话传说不仅要在羌族重大的祭典仪式、法事上进行颂唱,而且颂唱者必须为羌族神人合一的精神领袖———释比。由于羌族历史上没有形成本民族的文字,因此羌族神话传说故事的描述和传承只能依靠释比代代颂唱和口述。
二、羌族神话传说故事的斗争性
很多羌族神话传说故事反映了古羌族征服自然的雄伟气魄和种族部落为生存而进行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如前面提到的《羌戈大战》《木吉珠与斗安珠》和《燃比娃盗火》等。流传在羌族中反映部落战争的史诗《羌戈大战》,叙述了迁到四川岷江上游的羌族先民与早已在此定居的戈基人战争的故事。这部史诗以白描的手法叙述了羌族先民迁入四川定居的艰苦历程,尽情讴歌了古代羌民的勇敢、智慧和英勇。羌戈大战中,羌人迁徙到岷江,在生存资源十分有限的情况下,与已经生活在此地的土著人发生了纠纷,二者展开了对于自然资源的激烈争夺,土著人要赶走迁到此地的羌人,而羌人则竭力要在此地生存下来,最后羌族以敬神的名义战胜了戈基人。史诗中提到戈基人会用妖术,其首领变成熊、野猪、瘟疫等,袭击羌人的农田,把羌人辛苦耕种的庄稼、家畜等糟蹋得一干二净。史诗描述戈基人与羌人激战的结果是以立碑的方式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木姐珠与斗安珠》同样是一首叙事长诗,记述了一位羌族青年与天上的仙女恋爱的故事。故事展示了羌族古代社会神与人、神权与反神权复杂的斗争场面,表现了人民对神权、天命的大胆挑战,真实地反映了羌族男女青年反抗包办婚姻的斗志,热情地歌颂了羌族人民的勇气和智慧。《燃比娃盗火》借助蒙格西、燃比娃两个男性英雄的故事描述人类早期为自觉取火而经历的各种磨难及其不屈不挠的奉献斗争精神,也为后人留下了羌族先民在从母系氏族社会步入父系氏族社会这一历史性转折时期的文化印痕和斗争事迹。
三、羌族神话传说故事的群体意识性
和个人意识相对应,群体意识是以群体为意识主体。群体意识是指参加群体的成员在群体信息传播和互动过程中形成的所共有的意识。神话传说作为一个神话意象,它凝聚着民族的群体意识与人类的本能情绪。神话传说故事作为流传千年的神圣叙事,参杂了或真或假的历史、或模糊或清晰的集体记忆和群体意识,并在不断的流传中经过选择和改造,成为建构社会关系的权威话语,它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行为方式和社会的价值取向,发挥着整合社会意识、建构社会想象、规范个体行为以及维护体制权威等重要功能。正如梦可以以特定的方式参与现实,神话传说故事也是组成社会现实、集体记忆和群体意识的重要力量。在人类社会早期,由于社会生产力的低下和生存条件的恶劣以及人类自身能力的局限,使人们面临着众多的自然挑战和生存绝境。而人们为应对众多的自然挑战和生存困境,只能自觉地进行集体狩猎、集体劳动、集体分享劳动所得,这就必然离不开集体。因此,这个时期产生的神话传说故事不仅仅是某个人的想象,更是反映早期人类对自然现象、世界万物的群体性认识,其主题内容更多的也是反映群体、部落、种族的生存境遇和集体应对。
四、羌族神话传说故事的尚德性
羌族神话传说中热情讴歌与礼赞了远古英雄奋斗献身的精神,表达了对神话人物保民佑民的职分要求。其中一部分是先天神话传说的内在特质所决定的,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后天人们对神话传说的进一步想象和改造。在羌族的发展过程中,这种尚德精神一直影响着羌族人民对历史人物的评判和对现实人物的美好期望。比如,汶川、理县等地流传的关于人类起源的神话《太阳和月亮》,记载着关于洪水过后仅有兄妹俩“月亮”和“太阳”幸存于世,兄妹先是碍于血缘关系不得婚配,天神阿巴木比塔通过磨石相撞、烟火相合暗示兄妹婚配以续人烟的故事。[4]神话传说曲折地反映出羌族远古先民对种族繁衍生息的奉献精神与伦理道德二者择一的艰难取舍。天神阿巴木比塔因兄妹二人为人烟存续立下大功,特意准许他们住在天庭享受富贵,他们俩人最终还是舍弃了天庭上的富贵享受,只因要护佑其子嗣。然而兄妹婚配生育终究违背伦理,他们深感羞愧不安,从此便你白天我夜晚轮流进行护佑,此后“太阳”和“月亮”不再相聚。[1]神话传说中极力歌颂了他们的大德至爱精神。神话传说《太阳和月亮》故事中,为了延续人类族群的繁衍生息,用奉献和大德传递出他们对人类延续与生存的大爱精神。《白石神的传说》和《燃比娃盗火》等神话传说故事中也都同样体现了羌族先民在族群延续过程中以种族生存为己任的大德大爱精神以及羌族民众对舍我精神的德性推崇与颂念。比如羌区茂县、黑水县一带流传的《白石神的传说》讲到,古时候一位羌族小伙子去山里放牧,半路上,一只乌鸦对他说:“牧童,这里很快要来七个太阳,将把这里所有的草木和生灵晒死,连石头也会烧成灰。”乌鸦劝小伙子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又叮嘱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会大难临头的。乌鸦飞走后,小伙子回到村寨,把乌鸦的预言挨家挨户地告诉了村民。结果寨子里的人们由于转移迅速得到了拯救,而小伙子则变成了一块洁白的石头。人们为了感谢和纪念他,就把白石头供奉起来,从此,成为羌族人的神灵和吉祥如意的象征。[3]无疑,这则白石崇拜起源的神话传说深刻体现了羌族先民在生命延续过程中以种族生存为己任的大爱奉献精神,以及羌族民众对舍我精神的德性推崇与颂念。
五、羌族神话传说故事的多层结构性
神话传说以故事作为表层形态,故事既是神话的形式所在,也是神话的目的所在。同时通过故事形式,神话传说在人内心深处形成独特的信仰和行为模式,那就是神话传说的深层结构。结果是神话思维和神话意识不仅共时性地隐匿于人们的心理结构之中,而且隐匿于主客体之间以及与外部世界的神秘互渗的多层结构之中,当外在的神话传说故事形式消失,而人内在的心理结构、主客体之间以及与外部世界的神秘互渗的多层结构却依然存在。比如羌族神话传说《羊角花的来历》告诉人类,人的模样是阿巴木比塔照着他自己的样子用羊角花木(杜鹃花)拼接而成的;而《造人种》则告诉人们,人的身体是阿补曲格用羊角花枝塑造而成的。这种观念反映了羌族原始先民天神、植物崇拜观念。这种认识和反映世界的手段是在“万物有灵论”的心理背景上由想象的类比发展而来的主观幻想。[6]这两则故事本身属于表层形态,深层形态则反映羌族原始先民对天神、植物的尊崇观念以及由此而产生天人合一、万物有灵、相互依存的世界观、价值观。这种观念作为一种社会共有的哲学观而成为社会成员的精神引领与指归。
羌族神话传说故事是羌族原始先民在逐渐适应和征服自然的过程中逐渐产生和形成的。它一旦孕育萌生,就曲折地反映出羌族人们的不屈不挠的进取精神和探索自然奥秘的深层次群体性思考,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已的生活、经验与情感投射到世界中去,但其中却蕴涵着原始先民在与大自然以及邪恶欲念的长期斗争中不断蓄积起来的自信与追求。
作者:熊刚 韩云洁 单位:阿坝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