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关国际经验及上海的目标定位
人民币有极大的潜力成为未来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之一。2009年7月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试点以来，人民币国际化步伐明显加快。从国际经验看，国际化货币在其发行国(地区、货币区)境内均有相应的清算中心，其最终的国际清算都在该中心完成。另外，世界主要可兑换货币的国际清算中心都是与其主要的国际金融中心所在地合二为一的。例如，美元的清算中心在纽约，欧元的清算中心在法兰克福，英镑的清算中心在伦敦，日元的清算中心在东京。重要的是，这种“合二为一”本质上并非是人为设计的，而是金融市场自然演化的结果。即使在现代通信和信息技术条件下，对于金融活动来说仍远未达到“地理上的终结”，空间距离和地点仍旧带有根本性。国际金融中心是境内外资金汇集和交易的枢纽，清算中心“嵌入”金融交易和金融机构高度集聚的金融中心并实现其耦合发展，符合金融市场演化的基本规律;而人为地割裂或阻碍这一趋势，从长远看必将付出较高的成本②。近年来，随着金融国际化的加速发展，全球各主要金融中心在结算清算基础设施建设方面都在不断加大投入，进行平台升级改造和更新换代。例如，香港地区已构建了一个稳健及高效率的跨币种、多层面平台，以及涵盖范围广泛的本地及境外系统结算清算网络。目前香港地区已设立了港元、美元、欧元及人民币ＲTGS③系统，并建立了本地与境外ＲTGS系统之间以及债券工具中央结算(CMU)系统与区内及国际中央证券托管机构之间的双边联网，其中包括欧洲清算系统、明讯结算系统以及澳洲、新西兰、韩国及内地的托管机构。根据金融中心发展规律及当代金融发展趋势，我们认为，决定当代金融中心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主要包括基础性因素(金融需求)、政策性因素(金融供给)和市场效率因素(创新动力)三大基本因素④。尽管本次金融危机对全球金融体系造成重大冲击，但危机过后金融中心形成和发展的基本规律并未发生根本性改变。中国目前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加快推进，在巨大的经济规模和潜在巨大金融总量的支撑下，在中国逐渐形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重要国际金融中心甚至全球性金融中心是一种必然的趋势。从上海发展金融中心所拥有的各种条件看，本文将其定位为功能性全球性金融中心①。以此为基础，上海的长远目标应致力于构建类似于纽约美元清算中心的人民币全球清算中心，即从长远看，当人民币成为重要的国际货币后，上海应成为与人民币国际地位和上海金融中心能级相适应的人民币全球清算中心。
二、上海支付结算体系在全国的地位及构建人民币全球清算中心的优势
我国的支付结算体系总体上包括两个方面:银行系统内的支付清算和场内、场外等金融要素市场的结算清算②。场内的金融市场主要涵盖股票、期货、金融期货、黄金等交易所市场，场外则主要涵盖以外汇交易中心组织和运行的业务为主体的银行间外汇市场、货币市场、债券市场以及汇率和利率衍生品等市场。上海在这两类系统的结算清算中都处于重要地位。一方面，在银行体系的结算清算方面，上海的地位将日渐突出。总体上，中国人民银行集中管理和维护全国银行体系支付、结算系统的正常运行。目前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就是通过其大额支付系统进行的。人民银行各分支机构还负责运行和监管各地相对独立的同城清算系统。另外，我国大约75%的异地支付都是通过各商业银行各自系统内的全国电子资金汇兑系统完成的。因此，各商业银行总部(特别是其支付结算管理和运营总部)的地理位置在清算中心建设中也具有重要作用。就上海的情况来说，由于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国家战略的确立，人民银行逐步重视提升上海在全国支付清算体系中的地位。例如，2010年成立的人民银行清算总中心上海中心事实上已将清算总中心的所有系统都落户上海;目前人民银行正在开发完善的电子票据系统也已放在上海。另外，上海的同城清算系统在技术、安全性和运行效率等方面在全国都处于领先地位。另一方面，在场内和场外各金融要素市场方面，上海已初步建立起在全国范围内具有较大主导作用的、各自相对独立的结算清算体系。目前的场内、场外清算已形成以下格局:场外业务主要由外汇交易中心负责组织运营，该类业务的结算清算总体上分为两部分，即大部分存量业务仍由中央国债登记结算公司(中债登)负责，新增业务则由2009年成立的上海清算所负责。上海清算所主要为银行间市场提供以中央对手净额清算为主的直接和间接的本外币清算服务。目前该所主要从事两大类业务:为新增业务提供登记托管和结算服务③;为外汇交易中心达成的部分交易提供后台清算服务，如2011年8月22日后，由外汇交易中心外汇交易系统达成的外汇即期竞价交易改由上海清算所负责清算。另外，在场内的结算清算方面，上海目前已形成了由证交所、期交所、金融期货交易所和黄金交易所等组成的、各自相对独立的结算清算机制和体系。总起来看，上海建设人民币全球清算中心具有以下主要优势:其一，门类齐全的各金融要素市场集聚上海并各自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内部结算系统，这是上海构建人民币国际清算中心最重要的金融市场基础。各类金融市场活动都是以货币和金融资产为交易对象，其交易过程本质上都是债权、债务之间的结算和清偿过程;另一方面，各类金融要素市场结算清算中的资金划拨又需要通过银行结算清算体系来完成，两大结算清算体系之间具有内在的关联性。随着资本项目开放和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金融要素市场的集聚必将为上海构建未来处理全球人民币业务的国际清算中心奠定坚实的微观金融市场基础。全球重要储备货币的国际清算中心在地域上都是与其主要的国际金融中心耦合发展的，其内在原因也在于此。其二，各类金融机构集聚上海，为上海构建人民币清算中心提供了重要的金融机构集聚条件。人民银行二总部、上海清算所、国内各大银行资金运作中心、大部分外资银行、基金公司及证券公司(或分公司)等都落户上海，四大国有银行也在上海设立了二总部。这些机构的集聚在清算中心建设中同样具有基础性地位。例如，人民银行和各商业银行的机构集聚有利于上海夯实和扩展银行体系结算清算功能;上海清算所的成立和运行有利于推动场外交易和场外清算向规范化方向发展。另外，上海的同城系统(又称上海支付结算综合业务系统)目前在技术和效率等方面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这也极有利于上海联合周边省市拓展银行体系的结算清算功能。其三，代理行制度下的上海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先行先试及其进一步发展，已逐步形成人民币跨境结算渠道的惯性发展格局。在目前的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试点中，包括上海在内的境内各试点地区实行的是代理行制度，各商业银行分支行作为人民币跨境结算代理行，可直接参与人民银行的大额支付系统进行人民币清算;而境外实行的都是清算行制度，如香港地区建立的就是以中银香港为唯一人民币清算行的清算行制度。根据我们的调研，近年来的实践表明，境内的代理行制度总体上优于在境外实行的清算行制度。与上海建设国际航运中心和国际贸易中心的目标相联系，这也较有利于上海进一步拓展人民币跨境结算量，并以此与金融要素市场的集聚相结合，推动人民币国际清算中心建设。
三、上海建设人民币全球清算中心的路径和对策
1．总体思路
以安全、高效、规范为总体原则，以市场化、国际化的银行和金融要素市场结算体系为基础，逐步形成支付结算工具和全球地域时差全覆盖的、各结算系统互连对接的全球性人民币结算清算网络。
2．近期的实施路径和主要对策
以下的对策思路和建议大多直接来自于实地调研。近期的实施路径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参见图1):(1)尽快推动与周边省市同城结算系统的互联对接。根据我们的调研，上海应以推动周边省市同城系统的跨区域联合和跨区域支付为基础，尽快拓展区域内银行系统结算清算功能，提高区域内支付效率。可首先考虑构建长三角区域内以上海为核心的银行支付体系区域清算中心，尽快实现沪、江、浙、皖等银行支付清算同城系统的互联对接。也就是说，可首先在长三角地区实施突破，实现以上海为核心的区域内支付清算的一体化，这是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和上海银行系统区域清算中心建设的重要一环。上海在金融领域和同城清算系统技术上的优势有利于推动这种互联对接，首先需要在制度上进行协调突破，至于兄弟省市技术上的问题，上海应予以支持。(2)在支持国内四大商业银行在上海设立第二总部的同时，努力争取它们将支付结算的管理和操作部门也移设到上海，并努力争取将其人民币跨境结算总代理账户也落户上海。四大行总部的支付结算管理和操作部门若移设上海，将从结算清算的实质功能上极大地推动上海清算中心建设。考虑到上海的土地和劳动成本较高，也可考虑将其业务操作职能外包到内地其他地区(如安徽等地)。另外，上述各大行人民币跨境结算总代理账户对推动人民币跨境业务及其资金集聚具有关键性作用。另外需要指出的是，目前对跨境贸易结算账户征税也不符合国际惯例，上海应向相关部门积极争取免税政策，率先实施人民币跨境结算账户免税试点，若获得成功，将会极大地促进各代理行将人民币结算账户开在上海。(3)按照市场化和高效、安全的原则，规范和完善场内、场外各金融要素市场的内部结算清算机制。根据我们的调研，目前各场内和场外金融要素市场的结算清算基本都处于机制完善和业务拓展阶段，同类结算领域竞争激烈，当前阶段可适度鼓励这种竞争，但应避免恶性竞争;对风险可控的领域向监管部门争取更多的创新自主权，对市场主体鼓励以自担风险原则参与市场交易，同时根据市场发展情况和国际惯例不断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另外，应不断推广净额清算机制，并研究如何充分发挥上海清算所的作用。上海清算所实行的是中央对手净额清算机制，这种机制有利于大幅节约清算资金，增强市场流动性，也有利于控制结算风险，应尽可能在各金融要素市场推广实施。今后，上海清算所将主要从事银行间市场增量业务(包括各类场外金融衍生品)的集中托管和清算，这将有利于上海逐步成为人民币交易中心和人民币定价中心。
3．中长期的实施路径和主要对策
(1)从长远角度出发，在上海建立类似于纽约CHIPS的人民币国际清算网络系统(简称CIPS)①。美元的清算体系对于上海建设人民币国际清算中心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美元的国际清算与其国内清算采用了两个系统。在美国境内，通过美联储建立的FEDWIＲE系统(即美国联邦储备银行清算系统)进行其境内银行间的清算;但世界其他国家经营美元外汇业务的银行则是通过纽约清算中心于1970年设立了CHIPS系统进行清算。目前通过CHIPS处理的美元交易约占全球美元交易总额的95%。从长期看，上海应建立类似于纽约CHIPS的人民币国际清算网络系统(参见图2)。其主要原因是由上海未来可能成为全球性金融中心的这一能级以及人民币在未来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共同决定的。另外，目前人民币国际结算和清算在境内采取的代理行模式，允许境外参加行开立人民币同业往来账户，并直接与人民银行的大额支付系统(HVPS)相联接。当人民币跨境交易普遍开展后，可能造成HVPS每天处理大量国际人民币交易的局面，不利于系统的稳定运行。目前人民币国际清算系统建设正在进行中，并已落户上海。通过人民币CIPS系统，全世界所有的银行都可将人民币间接地汇到世界各地。在CIPS模式下，参加CIPS的国内银行和外资银行在上海的分支机构中，只有部分银行作为清算成员行在人民银行开立账户，全球所有经办人民币外汇业务的银行都在CIPS系统的清算成员行开立人民币账户。CIPS系统为清算成员行相互冲账，各清算成员行再通过人民银行清算系统冲平当日的正余额或负余额。在该模式下，所有的人民币资金都停留在CIPS体系内，只是在清算成员行的账上转来转去，并未离开上海。(2)尽快研究推动银行与证券体系结算清算网络的互联互通，实现支付结算工具和网络的全覆盖，中长期内研究跨市场集中清算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美、欧、日等发达经济体各支付及结算系统间的互联对接成为当代结算清算基础设施建设的一个重要发展趋势。例如，将货币支付系统与证券结算系统接通以实现货银两讫结算;将不同币种的支付系统接通以进行外汇交易同步交收;将同一币种的本地与异地支付系统联接以进行跨境支付。如前所述，在这方面香港已实现突破并取得了较好经验。当前阶段，上海应注重提高各金融要素市场结算清算的效率、规范性和安全性，应以市场化演进为主导原则，借鉴国际经验组织专门力量进行研究。中长期内对上海金融要素市场的清算体制和机制按照国际惯例进行改造，尽快推动实现各结算清算网络的互联对接。目前从总体看技术上是可行的，但需要在制度上进行协调突破。(3)充分利用自贸区先行先试优势，结合“一带一路”国家战略，不断推动以上海为中心的结算清算基础设施建设。自贸区建设不仅会在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方面不断实施突破，同时更重要的是资本项目开放预计在近期内将会获得重大突破。资本项目的开放将会带动资金在境内外的大量进出和流动，上海作为国内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其人民币清算中心建设也将会获得重大发展机遇，同时对清算中心基础设施建设的尽快发展到位也提出了客观要求。另外从“一带一路”战略的发展愿景看，其重要目标是推动沿线各国实现经济政策协调，开展更大范围、更高水平、更深层次的区域合作，陆上将依托国际大通道，以沿线中心城市为支撑，以重点经贸产业园为合作平台;海上以重点港口为节点，共同建设通畅安全高效的运输大通道。显然，这种高水平、大范围的区域合作一方面必然为人民币走出境外、沿着“一带一路”路线率先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提供重大机遇;另一方面，在沿线基础设施建设、FDI投资、跨境贸易、服务贸易等活动中的人民币融资以及与“一带一路”有关的人民币债券融资中①，上海都应努力寻求并充分发挥作为金融中心的作用，由此不仅能促进金融中心自身建设，而且在人民币国际清算中心建设方面也拥有巨大发展空间。特别值得说明的是，境外商业银行在我国境内的人民币结算代理账户对于上海构建全球人民币清算中心来说具有同样的基础性作用。目前，境外商业银行人民币结算账户大多由四大商业银行境外分支机构和境外一些商业银行代理，而且主要布点在境外各大中心城市。为此，上海不仅应积极联络原有意义上的各世界重要中心城市的商业银行，开展跨洲、跨国、跨时区布点，而且应当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逐步推进，争取沿线中心城市和重点港口的境外商业银行也将它们的人民币结算代理账户落户上海，逐步实现上海人民币结算清算业务的地域和时差覆盖。
作者：高洪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