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家政治思想之本体依据———道
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道德经》二十五章)。其实“道”本身并不同于西方知识论的对象,而是从心之境界上透显出的宇宙本体。道源于生活实践,又不局限于生活层面,而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超越和境界的升华。老子的道,不同于柏拉图所指的理念,也不是认识论的对象,后两者都是不具有创生性的概念,而道家的“道”是一种境界之道,这种境界是“一种源于(或缘于)人生的原初体验视野的、纯境域构成的思维方式”;“道”也是实现之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具有造物主的角色色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四十二章),但是这种创生是境界上的生,在这种境界上,有和无构成了道的双重性。老子说:“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道德经》一章),这种“徼”是主观心境“有”的指向性,类似于胡塞尔和萨特所指的意向性,这种指向性“一定和万物连在一起说,就是连着万物通过徼向性而生物”,其单独是不存在的。所以说道的这种有性或说“徼”向性揭示了道不是实体,而是一种主观的心灵境界,因而“道之创生”是一种“不禁其性,不塞其源”的不生之生,这是一种顺其自然,实现万物的境界。因此,这种道的作用表象———不生之生,可以说是与创生万物的上帝(实体)还是有区别的。道家之道作为一种心灵境界上的本体,以一种独有的“内在体悟”智慧方式超越了西方认识论长久以来的主客观二元对立的困境。道家从万事万物中抽象出“无”,作为天地万物的本源(这不同于西方宇宙论,把真实的朴素的东西作为宇宙源头,如水、火、气、土等),开端便体现了道家思想的普遍性,因此不能将“道”或“无”特殊化和概念化。“道”本体的特征与古希腊时期本体颇为相似,但是这仅仅是形式上的相似,西方本体论是认识论的对象,是关于实体层面的存有论,而老子的道论不是实体层面的存有论,它是作用层面的境界论。老子言说的“道”具有形而上的特质,而这种特质是常人用感觉所触及不到的。老子言“: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这就是“恍惚”之道。但是这不为人感知的“道”却“御今之有”,统摄世间万物,而内化落实到社会人生则发挥“行为准则”和“处事之道”的作用,这便是老子所说的“德”。正像学者陈鼓应所言:“‘德’是‘道’的作用,也是‘道’的显现”。老子正是建立在境界之“道”的本体基础之上,下落玄妙形上之“道”到“自然无为”之“德”,并结合生活人生实践,确立了“谦下守静”的为人处世,安身立命原则。而究其根本目的,道家最初与最终关注的却是战乱社会,于是老子进一步引申他的“为人处世”之“德”,并扩大到政治社会层面,结合社会政治现实,描绘了他的“无为而治,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可以看到,道家之“道”从源头开始就具有很强的抽象性,不同于西方的宇宙论,道家的“道”源于政治生活与人生实践,具有中国哲学的特质;其更不同于儒家道德仁政,道家思想是对周文疲弊和政治的反思批判,也是对当时史官文化的一种反叛,道家之思想正是源于对周礼的反驳,以求一种“无为而治”的方式实现“小国寡民”式政治理想境界。
二、老子政治哲学思想基本内容
(一)“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
老子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古代战乱最为严重的春秋时代,战争肆虐,民不聊生,统治阶级的暴虐愈盛,人们反抗愈烈。这种极端的社会环境使得人民无限怀念上古治世的太平盛。在思想上,得益于传统文化精髓,出现了百家齐鸣的盛况,这催生了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也开始反思历史,关注现实,试图创立新的应世思想来安顿自我,顺调乱世。以老子为创始“,出于史官”流派的道家不同于其他各家学派,提出了深邃朴实的治国理念,即“小国寡民”。与当时提倡“复兴周礼”的政治思想的儒家不同,道家学派反对这些形式化的礼仪道德,更加关注民本,体恤百姓,站在哲学理论高度劝诫统治者知足而安,治理国家要安时处顺,不要滥用器物“有什佰之器而不用”(《道德经》八十章),从而实现百姓安居乐业;戒除邻国间无休止的俗仪“不相往来”等方式,缔结安宁邦交,使人们自然朴实,国家安乐祥和,最后达到他们所期盼的“小国寡民”政治境界。
(二)“无为而治”的施政之道
从现实角度看,老子的“小国寡民”式政治理想未免过于极端,往往引起人们从反面将其视为“愚民”社会的一种模式。这是不合时宜的,老子的思想是站在哲学反思的角度来看待社会政治问题的,是对当时混乱之世的完全否定,尤其是对小诸侯国无限扩张的一种忧虑和反驳。可以认为“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只是一种人民心中的美好愿景和理想的期待,而不是对人民的另一种道德伦理形式上的羁绊,它是一种超越了现实社会的美好境界。老子有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道德经》七十四章),试想人民连死都不怕,愚民政策又会奈他们何呢?所以说这种说法是一种理想境界的社会。而实现这种理想境界的社会就需要“治大国,若烹小鲜”,要求统治者在施政时道德法令恰到好处,朴实而细微,符合民之本性,做到不妄为,即“无为”,善待人民,最后达到“无为而治”。不同于孔子恢复周礼的道德伦理学说,老子认为形式上的周“礼”制度才是对人民的束缚与羁绊,而无为就是力图劝导人们不要过分拘泥于道德伦理形式上的“礼、名、德、仁、义”,老子认为礼是虚华无实的形式,是祸乱的发端,“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道德经》三十八章)摒除虚华之礼,破除外在形式之执,回到自然无为之“道”,才能无为而无不为,实现社会的无为而治。
三、道家政治哲学思想的当代价值影响
老子“无为而无不为”的政治哲学思想是对祸起萧墙,残暴至极乱世的智慧反思及对人生存在方式之内省体悟。这种哲学思想奠基于“体悟天道以察明人事”的史官文化,但又以“自然之境”,达到对史官文化之流的反叛,正如其所言“道法自然”,老子以自然之道取代鬼神之天道,赋予传统文化一种新的人文语境。作为智慧之者的老子隐于世但不遁于世,虽置身乱世,但根植于传统,交融于各家之说,尊道、崇尚自然以求天人共生;尚德,无为而治以独特的视角关照社会人生,其语言深奥玄远“,正言若反”超越有限的理性,透显出了充满辩证的智慧。这种独到的道家智慧对中国古典文化影响巨大,即“作为一种民族元典智慧,对中国文化的衍射是多向、多维的,对中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认知世界的方式、处世态度、人生态度、谋略思想、军事思想、美学思想乃至生态意识等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其政治哲学理想对当代的和谐理念的形成至关重要。当然缘于这种智慧魅力的吸引,人们对道家哲学的传承与取“用”应世,也成为当代中西方哲学比较会通和“国学热”研究中的一大亮点。当代中西方现代文明呈现出趋同的态势,生存方式、文化文明与政治思维的交织融汇,开启了全球一体化的端倪,但其中也映射出整个人类所亟需解决的共同性难题。自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来,人文主义精神得到彰显,人被赋予了崇高的地位,以此扭转了黑暗中世纪神对人性的压迫,理性在思想上统治了世界,工具理性于其中更是独占鳌头。但是经过资产阶级革命的洗礼,整个世界却进入了一个危机的怪圈,道德危机、信仰危机、生存危机接踵而来,各种社会矛盾多发,生存信念游离虚无,造成了马克思所说的“生存异化”危机,这使得人们对于这个物化社会产生了极大怀疑,并促使一些学者创立不同的理论形式去反思这种窘境。在这个西方文化强势,且中西文明合流的时代,中国当代文化语境和社会政治环境也难免陷入其中,解决这些问题成为了中西方文化所共同的当务之急。面对这些危机,一些西方学者企图诉诸于非理性的方式,诚然非理性主义的方式对理性具有一定的束缚作用,但是非理性所凭借的直觉、本能、欲望、意志等形式,却更容易让人走入一个荒诞无止的极端,“过犹不及”。正像一些学者所说:人们“陷入了非理性的快感体验及享乐主义困境,人们的精神生活也由此呈现为种种病理状态”,非理性主义的方式无法解决这一困境,反而又陷入了另一个桎梏,得不偿失。这种理性与非理性的思辨形式之争,无疑使得真理为世俗现象所蒙蔽,更易陷入难解的窠臼,故单纯寄托于理性与非理性范畴的藩篱,无法摆脱这些危机的桎梏。究其根原,以中国传统境界论观点来看,是世俗之务(有)扰心(境),即用“道之用”遮蔽了“道之体”,无、有“一旦分离,其中的‘要妙’就蔽而难见了。后人对它的理解极易沦为一种概念上的思辨和任意建构”。以近代理性思维方式应对危机的乏力,也就宣告着与之对应方法的完全失效,而追根溯源,以古为鉴或许闪耀着“敞亮”的曙光。自古以来,中西方先哲们更加青睐理智的智慧方式来认识世界与感悟人生,而“以理性取代智性、以感官之知取代内在光照的做法”,正是这种文化危机和政治困境的根源,只有栖身于智慧的光照下才能摆脱困境。追溯于此,中西方古典人文思想相互交织所透显出的张力背景,正为这种理智的还原提供了一种生存境遇下的原发视野。作为中国传统哲学的智慧老者———老子则以一种更高的辩证视角审视现实,超越了理性与非理性之争,用独特的境界智慧诠释问题,为危机的解决提供了终极答案。老子在《道德经》一书中批判了混乱黑暗的社会,并揭示了乱世成因,将其归结为统治者的贪心胡为和人们无限物欲。老子首先将战乱的主导原因指向了昏庸的统治者,老子说:“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道德经》七十五章);而对于物欲横流的社会风气,老子也批判了人们无限扩张的欲望,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道德经》十二章)知晓了原因,至于如何去做,老子认为人们应遵守“自然之道”,修养“自身之德”。老子言:“多言数穷,不如守中”(《道德经》五章),老子以自然无为之境关照人生,劝诫人们不要利用世俗所学(理性知识)做作胡为,否则必为世俗所困,要做到虚静无为,荡涤心灵“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道德经》十六章),恪守自然之“中道”,拥有这种境界的智慧才能摆脱西方式困境,做到“殁身不殆”(《道德经》十六章)。老子这种政治智慧,是“天人合一”道德理念的彰显,是我们当代人文精神领域所亟需的“光照”,它不仅对我们这个社会的调节有很大的指导意义,同时照亮了我们个人的人生旅途,为迷茫的心灵找到了一个安栖之所。四、结束语当代世界是一个发展极不均衡的世界,集中体现在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不均衡而造成的人与人自身、自然、社会不能和谐相处的境况。纵观近代历史,这种人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正是极端个人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功利主义产生的温床。透过传统与现代哲学文化视角,我们发现在认识世界与处世实践方面人们陷入了工具理性的滥用和非理性沉迷的漩涡当中,进而造成了威胁后现代社会发展的道德危机、生存危机和信仰危机。当前中国社会所面临的挑战,是与世界所共同面临的难题紧密相连的。一些影响面很大的社会性问题:比如,公务员热、国企热、房地产热、投机热等等,无不体现了我们这个社会的喧嚣和人们心灵的浮躁。然而危机与机遇是并存的,鉴于西方思维模式不能彻底全面的解决中国目前所面临的社会难题,并且在思维方式和文化心理等很多方面与中国人的传统文化和行为习惯志趣相异,这促使近些年来挖掘自身传统的“国学热”潮流兴起。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道家哲学思想,由此“机缘”焕发出新的人文视野张力。老子哲学以其独有的思维张力,跨越时空,通达中西,下落到当代生活世界境域,透过“缘”出之“几微”(道作用的显现,非道体),开显“道”的原初意蕴,发扬“实践理性”的道德政治理想,为关照生存、安顿心灵、化解危机、构建和谐社会提供了一条良道。
作者:岳磊磊 滕海滨 单位:宁夏大学政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