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限”———信仰与理性的解释
中世纪,西方的哲学素有“神学的婢女”之谓,人们更多地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到对“上帝”的探求,展开神学的理论建构。在基督教的正统神学中,上帝是独一无二的,因其具有“自存性”和“无限性”。所谓“无限性”主要是指,就时间意义而言,上帝的存在是无始无终的。人们对于上帝的信仰,包含了对上帝所具有的“无限”属性的希求性。毕竟,对于每一个体的人来说,外在的自身是有限的,或许只有当内在的精神世界产生对无限的上帝的信仰时,人们才能够保持外在的有限与内在的无限之间的平衡,从而获得人类自身发展进步的张力,从而实现对人自身有限的世俗世界的超越,以达到无限的彼岸世界。将“无限性”限定在上帝之内的的理解,显然包含了较多信仰的,或言非理性的成分,那么,纯粹的哲学理性精神又是如何理解“无限”的呢?依照斯宾诺莎对“无限”以“思维的无限”与“想象的无限”的两种划分,黑格尔将“无限”理解为“真无限”和“坏无限”,前者是肯定的或理性的无限,后者是否定的或知性的无限。黑格尔进一步提出将“绝对精神”作为世界本体,而这一本体的发展又具有三个层次:第一是艺术阶段,即以直接的感性的形式来把握无限的绝对;第二是宗教,即以表象的形式把握无限的绝对;第三是最高的阶段,既哲学的把握,它以概念的形式把握无限的绝对。因为在黑格尔看来,艺术和宗教仍有各自的有限性,只有“纯思维”或“无限的思维”及其产物,即“纯概念”才是最高的“真无限”。与此同时,应当看到黑格尔所谓“真无限”实际上仍有不足,即其所谓的“真无限”仍然只是停留在对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认识上,而没有走入主体与客体和主体与主体之间融合为一的层面。换言之,黑格尔的“真无限”缺少天人合一的自然而然。故此,黑格尔的“真无限”不是绝对的完满的无限。诚然,不论“无限”是被限定在信仰层面内的对上帝的膜拜,抑或是内涵在具有思辨性的哲学的“绝对精神”这一本体之中,人们对于“无限”的精神诉求和理性思考的结果无疑是一致的。值此,或可说,人类的信仰与理性并非从来都是冲突的,二者在本质的追求上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和一贯性。与此同时,需要说明地是,“无限”常与“有限”相对,而这二者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是处于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中的:有限是局部的,是无限的必要环节,是阶段,是有条件的,是相对的,无限是全体,是过程,是有限的必然趋势,是无条件的,是绝对的;有限与无限互相包含,同处事物之内,是事物发展的源泉;二者在时空中又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而非一尘不变的相对关系。有人指出,总览哲学史,一切哲学形态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反映了不同时空条件下人与人生存世界的关系,而这一问题最终归结为人的有限性与无限性的矛盾,而这也恰是哲学的根本问题。不难看出,面对广袤无边的客观世界,人们意识到了自身存在的有限性,但人们却不甘沉淖于世俗的一生一世。人们信仰上帝,希求能够通过全智全能的上帝获得自身从世俗的脱离,进而实现生命从有限向无限的转换。而哲学实质上也是为此而孜孜不倦地求索。或许,正是基于信仰与理性于此所达成的一致,麦克斯•缪勒将宗教的起源与本质归结为“无限”。在《宗教的起源与发展》一书中,缪勒提出了宗教起源于对“无限”的本能,并做了较为详尽的理论说明。
二、“无限”———宗教的起源与本质
在缪勒看来,原始人形成对神灵崇拜和上帝信仰的观念源自于对自然对象的触知和把握的程度。对此,他做了三种分类和说明:第一类是原始人能够完全把握的物体,石头、甲壳等;第二类是能部分把握的,如树木和山河一类;第三类则是人们可见不可及,完全不能触知的,如苍天、太阳、星辰。对此,缪勒指出,宗教观念的历史起点是人们在半触知事物中把握无限,后来又在不可触知的东西中寻找它,最后在不可见的物体中寻找它。而人们从普遍地感到有限事物之外或之内存在着一种无限之物,到形成神的概念,有个转变的过程:首先是人们深切感受到现象背后有某种起支配作用的原因、规律或秩序;其次是原始语言在人们命名无限的过程中的作用绝对了神的观念的产生。由此“,无限”并不是伴随着人类宗教意识的萌发而产生的,它是宗教发展的产物。但在宗教的起源中,无疑又包含了人类对“无限”的诉求。在缪勒将“无限”理解为宗教的本质之前,人们往往将宗教归结为人类非理性的精神产物。也许正是缪勒对宗教本质有了这样的解读,人们才渐渐接受了以理性的态度对宗教现象的研究。实则,在笔者看来,宗教与哲学,信仰与理性,同为人类走向精神家园的途径,二者殊途同归,相得益彰。缪勒以为,所有宗教知识的基本要素就是体验既不能由感觉领悟、也不能由理性领悟的存在,而这种存在事实上是无限的而不是有限的。或许恰恰是因为人们在感觉上以及理性上不能够完全理解这样的“无限”,宗教往往被人们以理性的态度冠以神秘主义之名。那么作为理性的研究者,缪勒又为何如此“钟情”于用“无限”来解释宗教的起源与本质呢?对此,缪勒不无深情地说道:“我选择‘无限’这个词,因为看来它最能够超出一般意义的感性和理性。所有的感性知觉,无论是什么,一般都认为是有限的,在时间和空间上是有限的,在质和量的方面也是有限的”,“我对‘无限’一词无所偏爱,只是因为在我看来它是一个最广泛的此,也是最高的概括”。同时,他还特别指出“无限”一词不是对“有限”的否定的抽象概念。它不是“有限”前面简单的否定性前缀而形成的。他以为,不确定和无限实质上是同一事物(神灵)的两个名称,前者指其现象,后者是其真正的性质。可以说,缪勒的“无限”实质上是对“有限”的超越。神物本身被人们赋予了无限性,人们通过崇拜抑或信仰,以使自己从神灵中获得对“无限”希求的精神安定和满足。时值今日,缪勒的宗教“无限”观虽然只是众多关于宗教起源与本质问题研究中的一类学说而已,但无疑是举足轻重的。宗教学者麻天祥先生指出:“宗教是人们借助心力,即认知能力的扩张,超越有限,领悟无限,乃至试图把握无限,从而为其现实存在提供一终极意义的合理性过程。”无论是“道”“、真如”、“上帝”、“安拉”,抑或是其它神灵,无一不包含了类“无限”这一神性。同时,在人类的哲学史上,诸如“逻各斯”、“理念”“、绝对精神”,其中亦有“无限”的性质。如此,我们不难发现,古往今来,无论是在信仰崇拜式的宗教内抑或是在理性思辨式的哲学中,人们对“无限”的情有独钟是不言而喻的。诚如前文所说,东西方在最初的哲学思维中,在信仰与理性的追求中“,无限”是其交集处的。值此,“无限”本身不仅仅是字词的纯粹组合,而且成了意涵丰富的宗教性的和哲学性的概念。不可置否“,无限”早已潜移默化于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人类共同的形而上学追求的内容。
税收经济期刊作者:谢飞 单位: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