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族裔属性斗争中的文化政治学
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所反复确立的就是主奴辩证法,主人在征服他人的过程中确立自己的主体意识和精神强势,他者则在长期的蒙昧状态中失去自我独立精神。英国小说家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就是最明显的文本表征。鲁滨逊和星期五间的关系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但是人们通常从鲁滨逊的冒险开拓精神角度进行解读,从而掩盖了这一本质现象。解构主义、后殖民主义理论启发了大批边缘学者,他们开始把种族当做一个复杂的文化范畴,对其进行质疑、解构,“作为一个历史转折点,20世纪中期的民权运动(TheCivilRightsMovement)使大批西方少数族裔获得一种族性觉醒,他们中间的精英分子开始意识到自身的种族身份在整体文化观念中严重错位。为此,他们一面在政治领域发起抗争,不断要求主流社会正视种族问题,一面又在学术领域展开持续的反思、批判与创新。”他们开始质疑、颠覆、重构西方所谓的文学经典,揭示渗透在文本结构、故事情节和道德教诲中的种族等级制,进一步加深了文学分析的力度、深度,也拓宽了读者的视野。开始了对主流文学中所存在的习以为常的、隐含的种族歧视和偏见进行批判,“他们开始把种族视为一个复杂的文化思想范畴,而不仅仅从自然科学的的角度来解释,并同时借助西马与后结构主义的成套分析工具,对种族问题进行深入的质疑、解析与批判。”解构渗透到文本中的话语霸权和制度规范,使得“其主题、叙述策略和文化编码都可在新的层面得到考察。”黄玉雪的自传小说《华女阿五》则以自传的方式生动地揭示了种族文化身份建构的这一文化政治学所涉及的核心问题。其种族斗争经历了族裔内斗争的文化政治学和族裔外斗争的文化政治学。族裔内斗争求独立,族裔外斗争求认可。这两种斗争共同成就了族裔文化身份建构的独特性和混合性。文化身份是个人区别于他人的一个重要属性,是得到他者认可的一种象征性存在。处于中国文化家庭中的华女,自小深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在无形中习得了中国文化所蕴涵的孝道文化,如恪守中国传统道德,遵守孔子教诲:“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作乱者,未之有也。”家庭重于个人、孝顺父母、尊敬长辈、勤俭节约等中国文化价值观在无形中,自小深入到华女阿五的心灵中。父亲带着她一起诵读中国经典,她六岁时又被送到中文夜校读书。在学习中国文化的过程中,她形成了强烈的文化自豪感,她为自己所属的种族而骄傲,为祖先所创造的丰富文化而自豪,为自己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和突出的学习成绩而自豪,为此她看不起理查德,认为他的成绩根本无法和她相比。由此她得出结论:外国人生性愚蠢,不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体谅他人,他们天生冷漠。《华女阿五》的主要读者是西方白人,因此使美国人了解中国文化,彰显中国文化的优秀,使华人的成就得到西方社会的认可,打破西方固定化的华人形象是创作者显示其族裔属性的一个重要任务。因此“黄玉雪极力想使中国人和中国文化得到白人主流社会的认可和接受,她笔下的‘华人之女’一改西方文学中负面的中国人概念化形象,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熟悉美国社会文化的模范女性。”为了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融入主流社会,更重要地是让主流社会熟知我的自身特性,展示自我。因此书中大量介绍了中国文化,如“华人的家庭教育、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华人的生活方式,包括衣、食、住,尤其是饮食,以及节日、婚丧嫁娶等习俗;唐人街的华人学校、剧院、家族会馆、修鞋店、修表店、中药店,等等。”她对中国文化的这些元素并非全盘采取赞扬的态度,而是站在跨文化对比的立场上,根据美国这个多元文化背景采取了批判、赞扬和详细描述三种不同态度。对待美国文化则以华人的眼光来审视,但“也用美国人的眼光看到华人文化中的许多错处。因此,我们有这种双重视野、双重传承,但我们的人生因为这两种视角而更显丰富。”在面对两种不同文化时,黄玉雪把两种异质性文化置放在一起,发现其中的异质和同质,使之相互转化,实现超越于这两种不同文化的第三空间文化建构。她之所以大量介绍中国文化元素就是尽其所能争取主流社会的认可;对自己族裔文化的批判正是向主流社会发出一个积极信息:我们不是消极被动地、封闭式地、被迫式地融入美国社会,而是美国主流社会拒绝我们的融入。但是作为华人代表的阿五克服了巨大的种族歧视,取得了自己所认为的成功。儿童时期受到同龄学童的歧视,被称为中国猪;中学时受到学校辅导人员对华人的轻视。虽然在美国人的公司找到一份秘书工作,虽然极尽其力,把一份冷冻疫苗工作报告写得内容丰富、结构合理、独具创见,依然得不到认可,晋升的机会微乎其微,在男人的世界中女人想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难。想在白人男性的世界中得到认可,更是难上加难;结婚后,想在高档住宅区租房也是不可能,白人不把房子租给华人。“白人主流社会并没有把她当成平等的、独立的个人。苦思冥想之后,她灵感突来-把自己的奋斗经历写下来。”因为她想让美国人了解华人,了解华人文化,她想给自己,同时也给他人提供如何在成长及寻求独立的过程中汲取、拣选中美两文化的合用之处,以及如何努力促进两种文化之间的相互沟通与了解。正是她的这种不妥协的斗争精神才使她赢得了美国主流社会的认可,让那些不晓得中国文化是什么模样的美国白人加深了对中华文化的了解。从这一方面而言,黄玉雪是成功的。同时,这本书的成功也改变了她的生活道路,她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到东亚各国旅行,随后到世界各地旅游,以经营旅行社为业。她对自己的不妥协进行过阐释:“‘不妥协者’,因为只有不妥协者才能把事物做新的组合,如果妥协的话,每件事都照父母的话去做,这个世界就无法产生新事物。你可以做个不妥协者,对于任何事情都不妥协,不去扰乱社会,因为你做的是不同的事。……妥协意味着做其他人所做的事,不妥协者则与众不同。但他们都具创造性和保守性,那很好。这全都配合在一块。”这种不妥协精神就是一种文化政治学的僭越,或者称为抵抗的文化政治学。在不失时第4期《华女阿五》:两种族裔属性斗争的文化政治学机地跨过既定界限,对主流的价值、观念、习惯、规定等进行修改、颠覆。颠覆被传统称为正典的、普通的价值体系。“文化是一个充满意识形态争执的概念,也是一个典型的政治术语,声称‘文化’是一套永恒而普遍的价值体系,与纠缠于暂时世俗利益的纷争政治相对立,这种做法本身恰恰显露出强烈的政治动机和鲜明的政治倾向。”黄玉雪的自传小说《华女阿五》描述了自己以不妥协精神和族裔外的歧视进行斗争,以一种力求上进的精神求得主流社会的认可;进行族裔内斗争以求得独立,摆脱中国传统文化的束缚,结合西方文化,以一种超越两种文化之外的第三空间模式建构独具本族裔的文化模式,从而实现个人独立,族裔文化的独立。人作为社会中的一员,必然离不开社会。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一书中,把人定义为“政治的动物”,因此“作为政治的动物,人就不能离开政治和道德观点来考虑文艺问题。”文化政治学中的“政治”体现为权力关系,即统治和被统治关系,而种族斗争就是争取认可权力和独立权利的斗争,以求得文化身份的解构、重构、建构的非中心式建构模式,这些都明显地打上了文化政治学的身份建构烙印。
二、性别所代表的族裔属性斗争中的文化政治学
文化政治学关注的是权力关系,权力关系不仅仅表现为强制的政治形式而且表现为非政治的、无所不在的触须、无意识渠道等方式渗透到日常生活中,是充满斗争和喧嚣的政治场所在。“只有通过对文化问题的有效分析,正视文化的政治功能和含义,并且最终诉诸政治行动,才能实现真正的文化变革,把此岸世界建设成理想乐土。”文化政治学中,性别和政治联姻,从而出现了性别政治。“女性主义者大都认为,性别的政治性在于它是一种社会历史文化建构,反映着特定的权力关系。”《华女阿五》中的阿五由于小时候所受到的恪守儒家传统式的教育,学会了逆来顺受。孝顺是维系家庭的脐带,集体大于个人,家庭重于个人等观念渗入其幼小的心灵当中。父亲定下了各种各样的规矩,要求孩子们无条件严格遵守。在接受教育方面,父亲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父亲拒绝为黄玉雪上大学时支付学费。玉雪并没有气馁,内心抗议:“生为女孩非我所愿。作为女孩,我也许不想仅仅为养儿育女而结婚!也许我的权利不止是养儿育女!我既是女性,也是一个人!难道中国人认为女人就没有感情和思想吗?”在心理上,玉雪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反抗,反抗中华族裔属性对女性这一社会性别所限定的文化期待。她要做一个独立的个人,为个人幸福去追求,这是美国教师传授给她的价值观。但在她幼时,父亲就谆谆教导她应为家庭荣誉而牺牲个人幸福。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代表着两种属性:中华族性和美国属性。这两种属性在性别之战中体现出来,也体现出两种属性所各自代表的权力角力。父亲是第一代华裔的典型代表,其身上依然浓缩着中华族裔属性,他们内心中那种叶落归根的心理非常强烈,对故国的眷恋和回忆深深地刻印在内心深处。特别是当他们想极力融入美国社会而遭拒绝,处处存在的种族歧视让他们不断地回忆起故国,想躲进故国的回忆之中进行逃避。生活在唐人街之内,父辈感到惬意。有人聆听他们内心的苦楚,更有亲情、更温暖,可以和朋友分享自己的梦想和希望、坎坷和痛苦。唐人街之外则处处充满了纷争、竞争,人与人之间只有金钱关系,毫无亲情。生活在唐人街让他们有种归属感。但代表着第二代华裔的黄玉雪则截然不同,种族歧视更坚定了其融入美国社会的决心而非逃避。她积极融入父辈所极力逃避的白人社会。在这个世界里,人人可以享受到唐人街所不曾有的自由和尊重,可以体验到隐私权受到尊重的幸福。和华人社会相比较,黄玉雪感到白人社会给了她更多的尊严和权利、温情和平等。而父亲所代表的“中国封建文化认为女性一般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智商低下,不适合从事智力活动,属于无才者,且不可教也。因此,为了她们自己,同时也为了社会公益,她们最好谦卑、缄默,不要抛头露面。”[2]为挑战父辈所代表的传统文化对女性的歧视,她在一次开船典礼上,特意把一瓶香槟酒砸碎在船首,这是一个罕见的情形。因为在父辈所代表的华裔看来,女人触碰会给新船带来厄运和不幸。而黄玉雪竟然亲手把这艘船送出海,是她个人的殊荣,更是中国女性的殊荣和华裔的殊荣。“此举表现了黄玉雪在建立自我、肯定自我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一步,同时也象征着她业已冲出束缚唐人街华人妇女的陈规陋习之藩篱。”[2]黄玉雪以自己自立自强的精神和行为颠覆了父权制对女性的想象性建构,同时也打破了西方对华裔女性的模式化形象。“在当时的美国流行文化中,东方女性毫无例外地不是居心叵测的狐媚,就是出卖色相的艺妓。甚至在美国华人自己的作品中,比如说在刘裔昌的自传中,华人女子也被称作‘尤物’,这是个具有性暗示的词藻。与这些模式化了的性感华人妇女形象作一比较,黄玉雪笔下的女主人公截然不同。有血有肉的五姑娘才代表着真正的美国华裔女性形象。
经济学作者:唐利平 单位: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