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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戈多的语言艺术

一、《等待戈多》的语言特色

20世纪初语言观发生了质的改变,语言被提到了本体论的高度,海德格尔就认为,“语言是存在之家”,人的存在值得怀疑,语言应获得独立的主体地位。在文学创作中语言的重要性也日渐凸显,以贝克特为代表的荒诞派艺术家以否定语言的自然功能的方式,以语无伦次的对白表现了现代人荒诞的生存状态,使语言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突出了语言的本体地位。(一)语言的消解功能语言是所指、能指相结合的符号系统,在传统文学创作中,语言承担着传递信息、表达意义的重要功能,荒诞派戏剧却消解了语言的功能和意义。尤金·尤奈库曾言,可以通过机智的、唇枪舌剑的对白或让语言丧失表意功能的方式,凸显语言的荒诞性。在《等待戈多》中,作家通过词语重复和无关联话题的转换等方式,实现了消解人物的历史性、荒诞性的目的,戏剧中的人物不会主动思考、判断或选择,也不能把握自我命运,人物活动被时间粉碎得失去完整性,变成了瞬间的、片段的组合,人物对话变成了连篇累牍、毫无头绪的废话,根本无法表达人物的思想、情感与印象,例如戏剧开始,埃斯特拉冈、弗拉基米尔的对话就诠释了重复产生的荒诞效果,“你脚疼吗?脚疼!他在问我是不是脚疼……他在问我是不是脚疼过!”两人的对话混乱无聊、毫无意义,让人感到滑稽可笑;波卓与两个流浪汉说再见时,“谢谢。谢谢您……真的该谢。真的不谢”。对话中重复着“谢谢”“真的该谢”“真的不谢”几个词语,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无话可说。再如埃斯特拉冈与弗拉基米尔的对话,“说吧……把你自己的话说出来”,语言的所指功能完全丧失,语言本身的地位更加凸显;“谁在说话又有什么关系……谁在说话有何差别”,语言失去了表意的意义。[2]此外,在《等待戈多》中语言的交际功能也遭到破坏与消除。整个戏剧中多为庸人自扰的“闲谈”,埃斯特拉冈、弗拉基米尔两人相依为伴,却相互隔阂、无话可说,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们只能以没话找话的方式打发时间,他们的谈话也多为毫无逻辑的、毫无意义的闲谈,显然语言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意和交流功能,“对弗拉基米尔和埃斯特拉冈来说……甚至是一种获得拯救的途径”;在第二幕中,“等一下……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们干了些什么”。对话中说者的思想意图没有得到回应,语言完全失去了沟通情感的作用。因而,《等待戈多》的对话完全是毫无意义的闲谈,缺少主题、漫无目的、答非所问,语言沦为一种文字游戏,荒谬的语言生动地揭示了世界的荒诞性,“没有结局的话语”回应了“没有结局的等待”。(二)沉默与失语语言是人类思维活动的基本工具,语言功能的消解意味着人类心理的异化与思想的枯竭,表现了人类对现实世界的茫然、无助和失语。贝克特认为,存在是一种模糊的、混沌的、无形的、神秘的东西,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东西,“我们不能马上消除语言……同时又将深不可测的沉默联系在了一起”。[3]贝克特善于将毫无关联的词语放置于一起,削减词语的原本意义,运用沉默与停顿表达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创作出一种荒诞的艺术效果,《等待戈多》中沉默与停顿主要表现为:没有合适的语言表达思想而不得不沉默;因为对方的冷漠态度而选择沉默;说者觉得备受压抑而选择沉默;为获取短暂的存在感或等待听者的反应而选择等待。例如弗拉基米尔与埃斯特拉冈的对话,“说话呀!我在想哩……咱们也许可以重头再来一遍”。他们对琐碎的、毫无意义的话题感到倦怠,但他们又不能忍受没有话语的“生活”,他们迫切希望离开这里,但因为等待戈多而不能离开,沉默与停顿破坏了语言的连续性,将对话撕扯得支离破碎,“一系列缺乏连贯的话语和插曲,而非一种主要观念的天衣无缝的表述”。沉默与停顿也表达了一种漠然、压抑、失语和无助,一切都被消解于漫长的“等待”之中,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展现了人物的孤独感与空虚感,揭示了世界的荒谬无序和人生的不确定性。如果说沉默是有意为之的选择,那么失语则是迫不得已的行为。埃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的语言仅仅失去了交流、表意的功能,而幸运儿则彻底失去了话语权。第一幕里,幸运儿发表了长篇大论的演讲,逻辑混乱,内容空洞,纯粹是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表演;第二幕中,幸运儿完全成了哑巴,语言成了不可支配的物质存在,而人成为荒诞的存在。(三)语言的诗化倾向在语言形式上,《等待戈多》颠覆了传统语言叙事格局,戏剧语言没有严格的逻辑形式,也没有完整的叙事情节,却有着鲜明的诗化倾向,作家有意简化句子结构,用抒情性的语言取代语言的逻辑性,使戏剧充满了诗化特征。[4]在弗拉基米尔与埃斯特拉冈的对话中,作家用不同音质词汇的交错配置,使语言有着明显的仿诗效果,如第二幕中弗拉基米尔误以为戈多来到时的一段道白“,我们不再孤独,等待着夜……明天已经来临”,简直是一首完美的自由诗。此外,贝克特要用尾韵、头韵、半谐音等修辞格增强语言的诗歌化倾向,人物对白也常押相同或相似的尾韵,如“翅膀一样/羽毛一样/树叶一样……”,语言充满节奏感与音乐感。在人物独白中,贝克特多用头韵、半谐音修辞格等,如“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让人听起来掷地有声,很好地表达了流浪汉的内心痛苦。

二、《等待戈多》语言的艺术价值

语言是人类交流情感、传递信息的基本工具,但在荒诞派文学中,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是荒诞不经的,是根本无法沟通的,逻辑的、理性的语言只能掩盖世界的本质。[5]作为西方戏剧界的泰斗,贝克特将严肃的戏剧语言变成了叠字重复、断断续续的文字游戏,彻底摧毁了传统戏剧的话语体系。在贝克特看来,现实世界是荒诞不经的、分崩离析的,传统语言形式根本无法表现现实世界,只能以荒诞的、被瓦解的语言进行表达。在戏剧创作中,贝克特舍弃了语言的表意和交流功能,以沉默和失语为表现手段,以无法交流讽刺交流,以无意义摧毁意义,耗尽了言语意义,消解了人物形象。《等待戈多》中“那种无所表达、无以表达……而又有义务表达的表达”。戏剧中人物对话、独白等颠三倒四、唠叨重复、文不对题、毫无逻辑,充满荒诞性与幽默感,幸运儿激愤的演讲全是不带标点符号的、连篇累牍的废话,令人不知所云,这寓意着在非理性的、非人化的现实世界中,人已经没有了自由意志,失去了本质力量,只能用荒诞的语言表述荒诞的世界,从而揭示了荒诞而无法逃避的社会现实,展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危机。贝克特在小说《瓦特》中写道“人生是片刻的存在……没有灵魂”,这也许是《等待戈多》中荒诞人生的最好注解。[6]在《等待戈多》中,贝克特借荒诞、矛盾的语言反映了现代人迷茫、空洞、混乱的心态,再现了现代人的生存困境与尴尬,表达了人类为存在意义而苦苦追寻的过程,黑暗之中光明的火炬始终无法为人生注入一丝希望,这种荒谬的等待成了灰色人生的绝妙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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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玲霞 单位:河南科技大学国际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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