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代绘画艺术中的“尚简思想”
元代绘画艺术中的“尚简思想”是赵孟頫率先提倡的，他崇尚“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意”的主张[3]，其核心思想是指：画作若缺失了古意，即使技巧上再完美，也将有失意境。所以，赵孟頫的画作“似乎简约”，但是赏画者若能读懂其蕴含的古意，便会认为是佳作。早期，赵孟頫极为不喜南宋盛行的画风，他认为南宋时期的画作，用笔纤细琐碎、着色浓艳，有失古意。但他对北宋时期画作“重气韵、讲古法、平淡天真”的画风十分的推崇。赵孟頫出生南宋皇室，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第11世孙，秦王赵德芳的嫡派子孙，因其特殊的社会地位、卓越的艺术成就和集过往大家之所长的画艺技巧，使得他的绘画主张很快得到当时画坛的认可。作为一代文人画宗师，赵孟頫引领了元代画坛的高古风尚，无论是当朝士大夫还是在野的隐逸之士，都十分认可这种“尚简”的绘画格调。“尚简思想”还体现在构图简化方面，尤其是山水画，画面多是草木稀疏、水面留白的格局，给人萧索悲凉的气息。同时，笔法的简练和放逸，将绘画表现艺术中浓与淡、粗与细、干与湿兼容的手法相融合，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中国画用笔用墨的效能。著名的《富春山居图》就是集笔法之大成的典型代表，其作者黄公望曾得赵孟頫的指授，被当时同为绘画大家的吴镇和倪瓒所推崇，可见其在绘画技法上的造诣至深。鉴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政治气候，众多满腹才华的士人，空有抱负而无用武之地，大多数士人社会地位卑微，所以他们选择归隐和寄情山水。为了抒发其抑郁苦闷的心情，诸多文人画家多选择以墨色和淡色作画，所成画作尽显平淡、疏离，形成了一派简约清逸的绘画风格。
二、促进“尚简思想”形成的影响因素
元代绘画艺术中“尚简思想”形成的主要原因，是元朝蒙古族统治者推行了种族歧视的政策。在这种政治环境下，即使社会地位高如赵孟頫，纵然在朝为官，但却并无实权。其他的汉族士人社会地位更是不高，为官者最高只能担任副职。赵孟頫在为官期间，处处受到蒙古族官吏的掣肘和排挤，只能担任一些与诗文书画相关的官职，如讲学抄经这类“文学侍从”所从事的工作。满腹才华而无用武之地的赵孟頫，曾书“愁深无一语，目断南云沓。恸哭悲风来，如何诉宆昊”[4]的诗句，尽显了他的极度苦闷。身为前朝皇室遗臣的他，并不能像其他汉族士子一般，轻易地辞官归隐。高贵的出身带给他的除了荣华，还有不自由，他只能在极度的苦闷中，寄情书画，借以避世，以清逸之风寻得心灵的平衡和慰藉。而对于其他的汉族士子而言，长期的自居和隐逸生活，造成了他们性格上的孤僻与心灵上的忧郁。心境的失落和对人世间万物的冷漠与回避，使得文人画家对绘画审美的倾向发生了变化[5]。现实中艳丽的色彩对文人画家失去了吸引力，只有简逸、清淡的水墨，才能更好地抒发他们的心情，体现他们清苦却不失文人气节的心境。在赵孟頫的倡导下，绘画艺术开始向着“尚简”的道路发展，元中后期的著名画家，大多与赵孟頫有着或远或近的联系。可以说赵孟頫间接地造就了“元四家”，比如王蒙是赵孟頫外孙，他的作品传承了北宋时期绘画的苍劲浑厚、笔力显放逸之境，并有明显的书法意趣；黄公望师承赵孟頫，倪瓒十分推崇赵孟頫的画作，均颇得赵氏绘画的精髓；吴镇可以说是元代典型的文人画家，一生清苦，但是他与王蒙和倪瓒多有交往，显然受到赵孟頫绘画思想的影响颇多。赵孟頫《水村图》与吴镇著名的画作《洞庭渔隐图》在构图、笔法方面均能找到一脉传承的相似之处。可以说“，尚简思想”让赵孟頫开创了文人画的新风尚，同时文人画思潮的发展又将简逸风格的绘画艺术推向了巅峰。“尚简思想”的形成还间接地展现了我国禅、道等古典哲学思想的精髓。从赵孟頫、吴镇等著名文人画家的境遇可以发现，士大夫或者清贫士子们在郁郁不得志的环境下，修身养性的主要载体，就是儒家、道家和禅学中所强调的“简”“、静”等思想。儒家思想中，礼乐是辅助政教的艺术，推崇的是“大乐必易，大礼必简”的思想，道家主张“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而禅学更强调渐用于虚和静心的境界[6]。所以元代绘画艺术家将这种“尚简思想”作为精神寄托。他们在无法实现“修齐治平”的理想时，选择与清风明月相随、与高山流水相伴，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生活。鉴于社会背景、文人画思潮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以赵孟頫为代表的元代文人画家将文人画散逸的写意画风，融入书法的高逸气息，造就了元代主流绘画艺术独特的艺术成就。
三、元代“尚简思想”下绘画艺术的成就及影响
元代文人画不仅简淡清逸，还十分注重诗意化和书意化，故当时文人画家的诗文书法修养均具有较高的水平。对此，赵孟頫的学生杨载就曾在《赵公行状》里提到“公之才名颇为书画所掩，人知其书画而不知其文章”。可知，作为文人画大师，赵孟頫在诗书方面的造诣，确是非常高的。事实上，赵孟頫不仅诗书画均堪称珍品，具有极高的艺术成就，最难得的是他的画与诗书做到了相融相合，完美至极。相较于后人在元代文人画的空白处所拼凑的不合题意的诗文，以赵孟頫为代表的元代文人画家，所作的题画诗，不仅精美，而且书法精妙。譬如赵孟頫的《戏题僧惟尧墨梅》“，潇洒孤山丰树春，素衣谁遣化缁尘。何如淡月微云夜，照影西湖自写真”，不仅展现了墨梅高洁孤傲的品格，还将画的立意和笔法展现出来，质朴无华的遣词造句，一如画中的梅花，清气逼人，令人感动。又如他为高彦敬的《树石图》题诗“，乔林动秋风，索索叶自语。堂堂侍郎公，高怀政如许”，将视觉的、静态的画面，用诗的语言动态化，令人在观赏作品的时候，似乎可以听到万物的声响，寓有限的空间以无限的深意。同时，还将作画者的心境与气节通过景物凸显出来，十分的和谐。类似这样的题画诗，不仅能够得到画作者的喜爱，观赏者也十分的欣喜。赵孟頫将绘画与诗歌相互渗透，相交感应的创举，连接了视觉与听觉的通道，突破了时空的界限，拓展了绘画艺术与诗歌艺术的审美维度，丰富了这两种艺术的审美底蕴，也使得元代“尚简思想”浸染下的绘画艺术取得了历史性的艺术成就[7]。赵孟頫一直致力于“尚简思想”下的绘画艺术实践，他在文人画史上的地位和影响是无与伦比的，可谓“开文人书画之风气，从此吴兴名更扬”。在元代短短的九十多年中，赵孟頫及其弟子孙辈们见证了元代绘画艺术发展的全过程。他的夫人管道昇以画竹而闻名天下，堪称一代才女；儿子赵雍、孙子赵麟承袭家风，颇得赵孟颊之真传，毫不逊色；更有外孙王蒙，作为闻名至今的“元四家”之一，其绘画艺术“从赵文敏风韵中来，酷如其舅”，可谓是继往开来，成就极高。尽管赵孟頫身居高位，却极为尊崇前辈，也竭力奖掖后辈，桃李满天下。对于外族文人，他也经常以画相赠，以诗酬和，对汉文化的发扬光大也起到了推动作用。后期他的弟子唐棣、陈琳、王渊、姚彦卿等在继承和发扬了文人画的美学观点和绘画技法之后，将元代文人画发展成了我国绘画史上一道绚丽的风景线。若是元初没有赵孟頫提倡和实践“遗貌求神”的文人画风，没有他将诗书融入文人画的实践过程，后期鼎鼎大名的“元四家”，其绘画成就将可能是另一番面貌。代表元代绘画艺术最高成就的文人画，也可能无法达到将诗之神韵、笔墨之韵味和隐逸之情怀完美结合的效果。后来，倪瓒如是称赞赵孟頫“：殆似晋宋间人……虽寸缣尺楮散落人间，莫不以为宝也”，足以见其成就和影响非凡。
作者：赵明富 卢春洁 单位：青岛酒店管理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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