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现实主义绘画是当代油画的重要组成部分
由于多年以来国内外复杂的意识形态环境的影响，现实主义往往被看作守旧、落伍甚至没有出路的一种创作思路，不少人往往拿西方来比较说明。事实上，东西方由于种族、环境、时代、文化传统及经济发展等的不同，在观念、思想、审美趣味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各有各的艺术运行方式。法国艺评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举例说：“造化是人的播种者，他始终用同一只手，在同一个口袋里掏出差不多同等数量、同等质地的种子，撒在地上。但他在时间空间迈着大步散在周围的一把一把的种子，并不颗颗发芽。必须有某种精神气候、某种才干才能发展；否则就会流产。精神气候仿佛在各种才干中做着选择，只允许某几类才干发展而多多少少排斥别的。由于这个作用，你们才看到某些时代某些国家的艺术宗派，忽而发展理想的精神，忽而发展写实的精神。”艺术可以取长补短、互相学习，但艺术不是体育竞技比赛，不能说现代、后现代就代表先进，现实主义就归为落伍，技巧上有高低优劣之分，但创作思维的区别只能取决于作者的环境时代和个人追求。当前中国画坛如此关注现实主义决不是偶然的现象，也并不存在人为的倡导，其中既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社会的需求。纵观中国油画发展史，在这短短百年左右中，中国油画经历了现实主义、表现主义、抽象主义、新古典、现代派、后现代主义等，几乎把西方五百年油画历史重新上演了一遍，应该说，在油画的技巧语言层面上，无论哪个画派我们都远未达到西方的锤炼高度，在这一过程中，现实主义油画始终占据着主流地位，这是与中国的政治、经济、历史等国情分不开的。中国当代社会由于历史的原因及经济基础的差异，社会各阶层分化依然比较明显，其中普通大众及底层劳动人民占绝大多数，在生活状态及思想层面上也就呈现出复杂的多面貌特征，其中既有小资产阶级情调，也有悲观虚无主义者，还有无政府主义、追求极端自由主义等，但如果从人口比例上来看的话，大多数中国人还是过着比较现实、务实的生活方式，这种状况应该和西方当代社会有着很大的区别，表现这种社会状态的现实主义不仅不落伍，而恰恰是正视现实、不回避现实的一种表现，在关注社会底层劳动人民及表现当今中国社会风貌、风俗人情方面，现实主义油画的确有着优势的一面。再者，现实主义油画基本采取具象的表达手法，优秀的作品自会呈现一种非常吸引人的技艺之美，这种技艺之美体现了画家对形式美的理解，也体现了画家的天资、敬业态度，这种非凡的技艺之美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同时也容易被人理解和接受。事实已证明，自“85新潮”以来，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思路的艺术家不但没有减少而是逐渐增多，其中不乏在国际上大有影响的例子，在学术和市场上所取得的成绩也是令人瞩目的，这也说明，现实主义在中国不仅不会消亡，而且有着光辉的前景。
二、现实主义不仅仅是写实的，应有一定的思想深度
现实主义的艺术价值在于它直面社会现实，不夸张，不理想化，尤其关注社会边缘群体，采用易于大众接受和理解的表达方式。“写实”只是一种表现手法，指画家从观察、构思到落实到画布上的表现过程及结果，呈现画面外观具象性特征；而“现实”则是一种重视内涵的态度、精神取向，它往往采用写实的表现方法，当然也可以采取其他表现手法。从西方美术史角度看，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印象派、学院派等都采取具象、写实的技巧，但表现的精神内涵则是与现实主义完全不同的。伦勃朗、委拉斯贵兹可以称之为现实主义的先导，到库尔贝则明确提出现实主义口号，倡导绘画应表现可见的对象，注重表现当代社会普通人的现实生活，具有鲜明的社会批判意识、民主意识。若单从写实技巧而言，库尔贝达不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大师的写实高度，但从艺术思想来看，现实主义突破先前的局限，眼睛向下，关注当世，既忠于现实生活又有民主思想和社会批判意识，与他之前的大师有着根本的不同，其意义是显著的，与此相似的还有19世纪俄罗斯巡回画派。严格意义上说，现实主义并不能算是一个具体画派，由于环境时代及画家的个人宗旨等原因，它始终在发展变化，例如，巴比松画派对大自然的赞美、杜米埃对城市现象的嘲讽、马奈对中产阶级生活的描述等都可以归结到现实主义行列。总的来说，19世纪现实主义有一种普遍的精神特色，就是既忠于现实生活又有民主思想和社会批判意识，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实主义带有一定的政治倾向性，同时也具有一定的思想高度和创建性。那些徒有写实技巧而缺少文化精神的作品不应归于现实主义行列，如学院主义、自然主义、超写实主义，虽然采用具象写实的表达手法，但只以如实描写或高度写实自足，完全丢掉了现实性的品格，当然它们自有另一种艺术面貌和艺术价值。现实主义受到质疑除了国外等一些环境因素影响之外，国内一些品位不高、内容低俗的作品的大量传播以及油画市场的不规范也对现实主义起到了负面的影响，这里面大众的审美趣味也起着推波助澜的反作用。从另一角度来看，现实主义在中国应有其更广阔的前景和空间，因为对于引导和良性传播大众文化来说，它可能更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从近几年的展览来看，值得欣慰的是涌现出一大批心态平和、植根于当代社会、深刻反映客观现实的画家和优秀作品，如刘小东反映城市阶层小市民的无聊、忻东旺表现农民工的尴尬与边缘身份等作品。
三、中国现实主义油画应该具备鲜明的民族气派
法国艺评家丹纳说，艺术作品诞生于三个因素：时代、环境、种族。他曾在所著《艺术哲学》中举例说，从山脚到山顶由于海拔高度的变化，生长着各类不同的适应其高度气候的植物，同时，各地区由于土质、水源等不同，也生长着不同的各类植物。艺术品的产生当然也不是凭空而出的，油画民族化的话题曾一度受到非议，笔者认为既然作品的产生离不开其时代环境，作品反映其时代环境的客观现实是理所当然的，作品的地域、民族特色也应体现出来，鲜明的艺术个性往往都是以作者的切身生活体验和感受为基础的，作者的生活体验和感受而又往往受地域、风俗人情的影响。在西方美术史上，拉丁种族与日耳曼种族的绘画就区分得非常明显，拉丁民族偏感性、重感官享受，日耳曼种族偏理性、重哲学思考，浪漫主义时期及注重视觉感受的印象主义在德国就鲜有佳作，同样，法国、意大利也少见丢勒这类严瑾、哲思和基弗这种深沉、厚重的作品，前俄罗斯巡回画派虽然在写实技巧上不及西欧精湛，然而在历史人物题材上，它带有强烈的社会改革时期知识分子民主战斗精神和对社会的反思与批判；在风景题材上，它以厚重、深沉的情绪展现了俄罗斯壮阔广袤的大地、森林，自有它区别于西欧画派的民族特色，理应在世界美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中国作为东方民族，社会发展进程、民族传统文化、思想哲学基础更与西方迥然不同，理应更有自己民族特色的绘画艺术，在中国油画发展进程中由于缺少历史的积累，常常能从一些画家的作品中看到西方名家的影子，甚至有直接模仿的现象，而成熟的画家则把相当的精力花在学习研究中国传统艺术上，一方面是为了全面提高自身艺术修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探寻有别于西方油画的表现新路，以油画成名于世界的中国油画家，往往都是在艺术上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如老一辈画家林风眠、吴冠中、赵无极等。当代油画应有它的时代性与本土特色，这里面有着自觉和不自觉的区分，与作者的成长经历、个人情感及追求有关，当然，刻意生硬体现当代性、民族性的做法只能降低作品的艺术品质。令人高兴的是，从近几年的展览上看，多数画家更多地是在思考和研究如何学习、消化和吸收民族传统艺术的精神，而不是机械地采用传统绘画中的语言符号或技法技巧。总之，艺术创作是一种相对自由的多元化生态，多元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中国历史上文化昌盛的时代也多是多元时代。在中国当代多种艺术新潮的激荡之下，现实主义以新的面貌进一步发展，并一直占据主流状态，自“85新潮”以来，20多年过去了，众多现代、后现代艺术异彩纷呈，但一直没有占据主宰地位，这里面并没有像建国前后及“文革”前后人为刻意倡导的因素。事实上，在民主意识逐渐增强的当代中国，刻意人为的倡导不会再起到多大的影响，现实主义油画在中国的持续性发展只能说明中国自有其区别于西方的文化发展环境，此外，继20世纪80年代之后，西方人在反思现代艺术出现的问题过程中西方美术也表现出回归具象写实的倾向，与此同时，中国的一些具象写实画家如吴冠中、陈逸飞、陈丹青、忻东旺等在国际油画市场上频频拍出令人瞩目的高价，这些现象对国内坚持现实主义创作和坚持具象写实的画家来说是一种鼓舞。过多的冠以这个主义落伍那个流派现代往往会引起一些无聊的争论，在某些方面也限制了其发展，毕竟，艺术创作是相对个人的事情。事实也证明，近几年来涌现的一批优秀的现实主义画家，大多是不追潮流、不慕时尚、心态沉稳，这也应是一个从艺者应有的品质。
作者：管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