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净化后的细节
《熊》系列被指有暴力倾向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光头强那支猎枪,容易使少不更事的幼儿误以为在现实世界中也可以真刀真枪地打着玩;其二是该系列中随处可见语言暴力。依据之前报道出来的统计数据,《熊》片TV版10多分钟的剧情中所含暴力词句有20余处②。其实,上述两点是现阶段国产动画之通病,有业内人士就特别撰文对此发表看法:由于没有配套的监管措施,导致动画的制作尺度只能由制作单位自行拿捏,除去成人意味过重的性和血腥暴力显而易见地不能出现在低幼动画作品中之外,对于较为隐蔽的语言暴力,则很难确定明确的标准。除《喜羊羊》和《熊》两个处在舆论焦点的系列以外,前几年的《虹猫蓝兔七侠传》③也曾因同样的原因遭受过非议。《夺宝熊兵》的上映,刚好位于这场风波之后。尽管已经逃离了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但余波未尽,所有人都会关注经过“净化”之后的《熊》会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在电影中,光头强最大的改变,也恰恰是针对上述两点最强烈非议所做出的回应。首先猎枪改成了水枪。不仅如此,还在角色背景设定上又加了一把料,用光头强逗嘟嘟玩的小水枪向观众进一步强化概念:“光头强从小到大一直是玩水枪的。”这种设定上的修改对于成人显然过于牵强———一个矮矬穷的笨蛋伐木工竟然只用一把水枪追得两头凶猛的狗熊满森林跑,这明显不符合常理。但是,对孩子来说,这样的改动还算成功。相信该设定会一直延续到本系列的后续作品之中。在语言方面,最明显的变化是光头强对熊大、熊二的称呼从“臭狗熊”转变为“小熊熊”,通过改变称谓来弱化暴力程度。以此为出发点,TV版中随处可见“臭狗熊,我要扒了你的皮”④之类的语言,在电影中一次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小熊熊,你把我气死了”之类暴力程度偏弱的语言。这种语言上的改动,除客观原因以外,也和《夺宝熊兵》的剧情有很大关系,在本部电影中,光头强和熊大、熊二是以同盟者的姿态出现的,这一点与TV版中的人熊二元对立模式有很大不同。对此,笔者将在后文加以详述。在此处提及,是为了强调这种语言暴力的弱化处理,是建立在人熊同盟的故事背景下的。在这个背景下,光头强的称谓并不显得别扭。但是,这个转变是否能够为后续作品很好的继承,还有待进一步观察。毕竟人熊对立的矛盾是本系列剧情衍生的基础。
二、光头强的好人化处理
二元对立世界观的故事模式,在展开长篇故事的时候,往往采取导入新势力作为反派。原有的反派人物则通过好人化处理加入主角阵营。这种叙事策略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被好人化的反派角色还经常在观众之间赢得超越主角的礼遇。《猫和老鼠》中的Tom,《哆啦A梦》中的胖虎,《喜羊羊与灰太狼》中的灰太狼等,都在各自系列的长篇故事中被好人化。这种处理手法的类型化考量在于,新反派的出现象征着原有故事中的元社会所遭受的威胁,原有的法则和平衡遭到打破,促使英雄人物站出来惩恶扬善,使世界重回平和。在电影中,这个英雄的头衔属于“大反派”光头强。关于二元对立模式为什么喜欢采用上述手法,主要基于两个出发点:其一,原有的故事框架格局太小,不足以支撑动辄八九十分钟的长篇剧情;其二,进入电影院线的剧场动画,其叙事手法必须遵循一定的类型片范式。这样不仅在制作阶段便可以对影片水准有一个初步估计,也有助于在投放院线的时候对目标观众发挥正确的引导作用。而该系列原有的二元对立故事结构,显得过于扁平,缺乏类型化叙事所应有的峰回路转和复杂分支。更缺乏亚里士多德的“情节律”所谓的“叙事所应包含的开端、中断和结尾”。关于二元对立故事的格局,这是一种比较适合短篇故事的叙事策略。依照克罗德•布雷蒙所设计的“分支型范式”,基本只包括“遇到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解决问题”一条脉络。即便回溯到动画艺术早期,这种扁平化的故事结构,被理论界认为更适合表现动画这种艺术形式。迪士尼在推出自己的第一部长篇《白雪公主》(SnowWhiteandtheSevenDwarfs)之时,就曾遭受评论界的非议,大抵也是因为其早期的米老鼠系列也是二元对立的故事模式⑤。回到这部《夺宝熊兵》上来,依照普罗普的叙事单元与功能序列理论,光头强作为整个系列的反面人物在TV版中归位坏人的角色范畴。而在电影中,则转变为行动主体,新加入的角色小嘟嘟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在一连串阴差阳错的巧合之后,倒霉的光头强不但被警察误认为是绑票的劫匪,还被真正的劫匪盯上,进而不得已开始躲避追捕的行为。在电影的第一个单元里,光头强多出一个洁癖的嗜好,这个在早期TV中并未发现有明显交代的癖好可视为好人化处理的一种手段,毕竟光头强在这部电影中作为行动主体所扮演的是受害者和英雄的角色。此时的系列原主角熊大和熊二两只狗熊,则退居较为次要的位置,扮演整个故事中的施惠者和帮手的角色。在作为故事的纠纷单元———小嘟嘟被绑匪二度劫走的段落以后,与光头强结盟展开营救行动。小嘟嘟的出现也成为人熊联盟的催化剂,为了营救被拐卖的婴儿,原本对立的双方联合起来对抗“邪恶势力”。总的来说,这样的设计收到了效果。虽然讲故事的手法略显老套,有些悬念的设计由于太过程式化也根本没有达到悬念的效果,但最终却收获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尤其是对于小观众来说。最大的问题,即所有二元对立模式的通病,就是电影长篇只能作为独立的章节,无法与TV版有太多的勾连,因为“部落和联盟之间脆弱的协议早晚会荡然无存”。笔者所关心的是喧闹过后所留下的东西是否会对整个系列的发展有所推动。
三、类型的拼贴
有一则老笑话是这样讲的:有一位乐评人,他有一个见到熟人就会脱帽致敬的习惯。一次这位乐评人在聆听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作曲家的演奏会时,令人惊讶地频繁脱帽。旁人问及为何有此骇人之举,乐评人答道他在乐曲中见到了许多熟人。笔者在观看《熊出没》电影时的感受,也恰如这位乐评人的感受。尽管如此,笔者也认为《熊》片的手法还远未越过抄袭的红线。但这种“频遇熟人”之感受,却也说明这部电影借鉴其他影片数量之庞大。《夺宝熊兵》的总体故事框架,基本上是《宝贝计划》和《财神当家》(RichieRich)⑥的合体,属于动作喜剧的类型范畴。其中,最后遗产的悬念更是和《财神当家》如出一辙。或许是因为过于雷同,在观影过程中竟然连笔者身边的小观众都猜到了下文。抛开剧情不谈,全片在角色表演、镜头语言和场景设计方面几乎达到了让人一步一“脱帽”的境地。光头强初遇嘟嘟时的表演可以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宝贝计划》中的成龙和古天乐;熊二跟随熊大潜入光头强屋子的表演更是跟《功夫熊猫》(KungFuPanda)中阿宝初入翡翠宫的表演一模一样,如果这两段可以拿来对照的话,就会看出从预备动作到小原画的POSE,甚至连动作节奏都如出一辙;熊大、熊二和嘟嘟在丛林中玩耍的场面明显借鉴了《狮子王》(TheLionKing)中的彭彭、丁满和辛巴,尤其是河水瀑布的一段。不仅如此,其中一个镜头从镜头角度到光影色调分明就是《少年派的奇幻漂亮》(LifeofPi)中的镜头;飞艇大战的桥段以及反派父亲的形象与《飞屋环游记》(Up)相似……上述种种,仅为笔者一次观影之感受,不排除有错漏之处。对于如此大量的借鉴,笔者认为有两个层面可以探讨:首先,这说明国产动画电影的类型化发展趋势日益明显。现阶段,国产商业动画的制作环境还很脆弱,除了各种客观条件的束缚,国产动画电影的类型化之路尚处在起步阶段。成功地运用类型化的叙事结构,使《夺宝熊兵》收获了不错的商业利益,该片创下“三天票房破亿”的记录,是近年来国产动画的最好成绩。这并非仅靠运气,而是市场对于符合标准的动画类型片的正面回应。诚如前文所述,《夺宝熊兵》借鉴了大量的类型片拍摄手法,比如警匪黑帮片、特工片、动作片、喜剧,等等,但如果仅是单纯的拼贴,恐怕也难收获如此丰厚的回报。归根结底,是因为影片在做到表层叙事连贯的同时,其深层意义的表达也十分明确,故事尾声对于亲情的诠释虽略显老套,但合情合理。使许多因小手拉大手模式被迫进入影院的成年观众,也能够融入其中。第二,与前辈《喜羊羊与灰太狼》大电影相比,《夺宝熊兵》的类型化趋势更加明显且成熟。这是值得赞扬的一面,但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所有类型化叙事的手法大都是简单粗暴的拿来主义。《熊》这个系列自开播以来在创意上一直做加法,基本上是怎么好玩就怎么来,哪个有用就拿过来。这部《夺宝熊兵》走的也是同一条路,为了推进剧情平添了一个小嘟嘟还不算完,光头强不仅有了洁癖,而且在机械研发方面的能力也是瞬间达到了满级,连飞机都造得出来。其手艺的最终表现效果基本上是《卑鄙的我》系列中小黄人研发能力的乡村“洗剪吹”版。当然,也可以说在这一点上钢铁侠是他们共同的模仿对象,并且这个模仿大军中还有一只灰太狼的身影。关键的问题在于,虽然在影片中飞机制造和飞艇大战的戏码还算精彩,但是由于事先没有交代,光头强就这么七拼八凑地攒出一架飞机来。这种感觉就如同日本东映早期拍摄的蜘蛛侠⑦一样别扭———开着巨型机器人作战,又恰似关公的大刀攥在貂蝉手里,总有一种诡异的错位感。这种错位感,归根结底是《熊》系列本身的特色太少所致。在这一点上它不如《喜羊羊》系列,在观看电影的时候笔者不止一次感受到光头强与灰太狼的相似之处。这种既视感或许是制作组在将来一段时间需要极力避免的,否则将大大弱化角色的个性。创意的叠加虽然在短期内会收到不错的效果,但从长远看怎样发掘出自身特色才是一个系列永葆生机的关键。
四、结语
随着中国电影市场的发展以及中国动画整体制作环境的日渐改善,可以预计会有越来越多的动画电影走进电影院线。由于电影特殊的播放环境,动画类型片的建设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截至笔者发稿之时,《夺宝熊兵》的票房已经突破2.5亿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市场对于成熟的动画类型片的需求。在类型化趋势的道路上,《夺宝熊兵》虽没有多大的突破,但还是出现了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亮点。虽然整个叙事结构中的拼贴痕迹明显,但也做到了各尽其有并没有喧宾夺主。在尽职尽责地给观众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方面,可以说已经做到了国产动画的最好。还有一点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本片对于3D技术的运用。笔者称之为“有限3D”。本片的3D效果整体来说不算优秀。这方面的原因有很多,但归根结底还是技术和资金的问题,无须赘述。对3D技术的合理运用却是《夺宝熊兵》的亮点。虽然整体表现平庸,但是在一些关键镜头的表现上,可以发觉强化了3D效果———多见于有冲击力的大景深镜头中,比如飞出屏幕的蝴蝶、导弹还有香蕉皮,等等。这方面的启示在于:如何在幼儿影片中更好地运用3D技术?这种有限的3D效果是不是比《阿凡达》式的完全3D在幼儿影片中更有效?起码在观影过程中,不断有小孩子试图伸手去触摸飞出屏幕的东西,仅就此来说,《夺宝熊兵》比笔者所看到的不少真人影片的3D效果更为优秀。这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探讨的话题。
作者:李凌鹏 单位:洛阳理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