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干课程的合理配置
一个专业在有合理知识结构的基础上,其课程开设还应形成合力,这种合理配置涉及到纵向和横向两个层面。纵向指一个知识板块内应当开设的课程,如语言文字知识板块涉及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语言学,作为课程大致涉及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现代汉语、古代汉语、语言学概论、汉语史、西方语言学等课程。横向指汉语言文学专业开设的文学、语言文字、文论三大核心知识课程如何合理配置,这些课程怎样做到最佳搭配,使课程之间相互支持,成为一个有机的知识网络,这是需要教学管理者谨慎思考的问题。一个高效的课程设置要具有鲜明的互补性,具体到每一个学期开设的专业课应当相互支撑,尽量使开设的课程形成呼应,这既可以减轻学生学习的负担,又可以提高学生学习效率,起到事半功倍之效。以笔者所担任的古代文学课程为例,古代文学的演变涉及民族思想文化的变迁及大量文学理论知识,作为通识教育的思想史、文化史、历史学、哲学史知识就应当先行。这些通识课为学生进入专业课学习建立起了宏观意识,不至于迷失在具体知识的琐碎之中。同时,通识课又为专业课学习提供了评价的可能标准。先秦文学涉及宗教、神话、哲学、历史等广泛内容,对于相关知识的欠缺必然影响对作品的理解把握。比如《夸父逐日》中对于“夸父与日逐走,入日”之“入日”的解说,缺乏神话的相关知识只能做理性阐释以为进入太阳光影之中,但在先民思想世界中,进入太阳并控制太阳完全是可能的。又比如玄学对文学的渗透,陶渊明《饮酒》其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解读需要对玄学“言意之辨”有基本的了解,王羲之《兰亭序》“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反应出来的人生观直接关乎玄学对于“生死问题”的讨论。再如对宋明理学的认识,五四以来文化的虚无主义对理学“存天理,灭人欲”观念的无知的批判,“天理”即今语“规律”,“灭人欲”并不是要禁欲,朱子明确说:“人心是知觉,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底,未是不好,只是危。”[1](2668)朱子是肯定人欲望的合理性的,但要控制人不合理的欲望。这一观念在今天依然具有深远意义。对理学的断章取义导致了对宋以来文学“以情反理”的评价成为主调,但是过度关注“情”,无疑会导致感性欲望的泛滥,情感没有道德约束很难成为审美对象,不具任何人文价值。并且这一决断性评说往往对人性的深度与复杂缺乏必要的了解,不利于学生心智的发展。文学问题直接关系着人生、哲学,对于思想史、哲学史的了解必然深化对文学作品的理解。其次,课程之间的相互支持是为了更有效地传达和接受知识,一个学期课程的安排要尽量考虑知识之间的关联性,如古代汉语与古代文学放在同一时间段开设,两个学科的老师就可以讨论选讲篇目,避免不必要的重复,这样可以大大增加学生作品阅读量,减轻教学的压力。古代文学教师就可以免于对文字的过多剖析,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对文本思想艺术的分析上。
古代汉语教师则可有更多精力分析语言文字本身。两门课程形成有机互补,同一篇目不同角度的讲解更可以使学生对不同学科的性质特征有所体悟把握,逐渐掌握学习不同学科的不同方法。有的高校把古代文学放在一二年级上,古代汉语置于二年级,结果使得文字难度最大最需要古代汉语知识支撑的先秦两汉文学教学孤立无援,课堂上字词梳理耗费了大量时间,使得选讲篇目极其有限,如《庄子》、《孟子》、《荀子》等许多专书只能选一篇讲授,根本不能建立起对一家思想的感性认识。结果是老师讲得很艰涩,学生学得也不轻松。讲到六朝唐代文学,音韵知识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古代文学老师就需要花精力去阐述韵律学的基本知识,这种不能相互支援的教学安排显然事倍功半。又比如魏晋六朝以来文学理论大兴,如钟嵘《诗品序》、刘勰《文心雕龙•时序》、《宋书•谢灵运传论》等对于历代文学沿革变化、时代思潮与文学之关系等问题有深刻的论述,《诗品》对诸家诗歌风格的评论、《文心雕龙》对各种文体演变特征论述,对这些知识的了解意味着学生对文学史上的宏观叙述可能作深入探究。而诸家评说只是就文坛整体而言,具体到作家作品时就需要分疏,比如陶渊明诗歌就不仅是玄言诗,不仅是老庄思想的阐释。又此时文风“辞意夷泰”、“遒丽之辞无闻”虽含贬责,实乃玄言诗风的根本特征,玄学对现实机务的超脱反映于文风自然辞意夷泰而无遒丽之辞。然如陶渊明《读山海经》诗庶几可称遒劲壮丽。把文学理论的观念与文学作品有机结合起来,通过具体作品对于前人观念的辨析,教会学生学会思考判断,而不仅是背诵教材给出的结论。这对于深化学生的识断能力和理性精神具有巨大意义。又如宋以来诗话、词话、评点学知识可以为相关阶段文学史教学学习提供丰富材料,这些知识会大力提升学生对作品鉴赏、作家风格、文学流变的深刻认识。如评点学可以引导学生体会文气,学会如何分析文章字词句篇。但一般高校把古代文论课开设在第三学年,学生对于很多作品已经淡忘,必然重温文学作品,这无疑有点浪费时间和精力。如果古代文论与这一段文学史同开,就可以减少文学课程过多讲解文学理论的负担,同时作品的讲授可为文论家的评述提供丰富的客观证据,在相互应证中学生逐渐养成取舍判断能力。如陶渊明在《诗品》中的地位与后世的评论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应如何评价?学生应作何判断?文学史通过对钟嵘时代诗歌审美风范的梳理可以为钟嵘的评论提供一种合理解说,这种课程的配合对于学生学习能力的提升无疑具有巨大价值。教学和学习中理论脱离作品就成为意义不大的空话,作品脱离理论的关照就会陷入微观的琐碎之中,缺乏理解应有的深度———也即是在时代思想文化的大背景下解读文本,文学史不仅是简单的创作艺术流变史,而更是文化史、思想史之生动展现。又如古代汉语与现代汉语同时开设,更有利于学生对民族语言演变的认识,加深学生对语言本质的理解。现当代文学与外国文学课程同时开设,对于学生把握艺术的民族性具有直观性。西方小说对心理、环境的长篇描写,基督教文化在西方文学中的深刻印迹,这与我们民族文学有巨大差别。在比较系统中可以深化学生对民族特性的理解。主干课程之间如何合理搭配而形成相互支撑,尽量避免随意性,这是一个需要认真思量的问题。
二、主干课与选修课的合理搭配
要让学生对专业主干课有深入了解,就必须开设支撑性选修课,目前很多学校选修课没有经过精心讨论,往往为工作量而因人设课,而不是为了更好地建构学生合理的专业知识结构。比如中国古代文学课程的教学是要让学生了解历代重要作家作品,了解民族文学之流变,进而了解民族思想文化的演变以及对当代文化建设可能提供的精神资源。但如此庞大知识体系,文学史和有限的文学作品选讲显然不能达成这一教学目的,必须辅助以专题和专书研究的选修课,一个时代选取一两个典范性作家作品或者流派,以点带面透视整个时代的文学精神和文化观念,以文本的讲解来阐述文学现象,让学生主动参与分析、理解第一手作品,养成学生纯正的读书品味,并努力把作品中的精神转化为充实一生的源泉。如古代文学选修课在先秦文学应当开设散文和诗歌研究,汉代开设《史记》与《汉书》研究,六朝开设诗学研究,唐宋开设诗词艺术研究,明清开设小说研究、戏曲研究及诗词研究等,每一个长时段必须开设一门选修课,以此为视点解剖一个时代及其与前后时代的关联。选修课要以文本为基础,尽量以专题形式展开讨论而避免常识介绍、宏大叙述。选修课通过对某一问题的深度讨论而养成学生的思辨能力,如先秦诗歌研究可以选取地域文化对诗歌艺术的影响、传媒手段变迁对诗歌艺术的影响、民俗、宗教、氏族历史、原始思维等内容在诗歌中的呈现。比如《邶风•谷风》是一首弃妇诗,其中“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一句,联系上文“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及下文“德音莫违,及尔同死”,是在说自己行为没有过错。郑玄谓“不可以根恶时并弃其叶”比“不可以颜色衰,弃其相与之礼”,[4](303)这种解释不符合《诗经》时代的思维,“下体”即根茎,茎叶一体,女子自述采崶菲没有弃其根茎的恶行,不应受到被弃的惩罚,这是接触巫术,带有浓郁的原始思维。这种思维方式在《诗经》是普遍的,《召南•采蘋》“于以采蘋,南涧之濵。于以采藻,于彼行潦。”郑玄云:“古者妇人先嫁三月,祖庙未毁,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教以妇徳、妇言、妇容、妇功。教成之祭,牲用鱼,芼之以蘋藻,所以成妇顺也。”[4](286)在这里采蘋、采藻带有接触巫术性质,女子通过接触柔顺的水草而养成温顺之德。关于《诗经》中蕴含的原始思维,闻一多在《说鱼》一文中多有论述。人类学、神话学等知识在《诗经》阐释的引入为学生打开一个新奇的世界,可以激发其探究的兴趣。此段文字大意是说盘庚先王已经使用了他臣子的先祖先父,他们都是盘庚畜养的臣民。假如他们心中有恶毒的念头,盘庚先王就会(知道而)罢免他们先祖先父在上天侍奉的职役,他们祖父(受到牵连)就会弃绝他们,不救他们的死罪。
现在这些在位的官员有乱政之人,贪污财货,他们祖父就会竭力请求我先王说:“快定下严厉的刑罚给我们的子孙吧!”于是先王就降下大的不祥。这段文字盘庚以祖先的威灵威胁不从迁都的人,在今日看来就是鬼话骗人,而在充满宗教迷狂的商代却具有巨大的震慑力。其所反映的思想显然与我们今天的世界有巨大差异的,一是盘庚先王与臣子死后依然保持现实社会中的君臣关系,神灵世界与人的世界具有同构关系。二是祖先死后,其神灵依然管理着现实世界,比现实君王更具威权。三是当时的人是绝对信奉神灵的,也就是人文自觉还未到来。由作品内容的梳理而把握先民的思维方式、宗教信仰等,避免以今律古的无知批判。由此推及《尚书》全书,如《高宗肜日》之对雉雊的恐惧,《金縢》之周公代武王死,《洪范》之天人感应,《大诰》之以卜筮诰诸侯东征,合诸篇材料可以观商周时代人神杂糅的精神世界。而这种人神杂糅的世界是后世文学的常见主题,可见其影响之深远。大学四年课程的设置是一个需要认真考量的问题,这直接关系着学生专业素养和探究精神的形成。课程之间的合理搭配可取得事半功倍之效。[7]
作者:陈良中 单位:重庆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