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闽台剑狮的装饰特征
(一)宝剑从左向右的“剑狮”装饰:表示辟邪面对剑狮，宝剑从左向右，即剑柄在左(见图1)，此装饰则有辟邪之寓意［2］16。
如剑上刻有七星，则其辟邪制煞的威力更为强大，这种说法与民间道教习俗有紧密联系。相传七星剑是道教始祖龙虎山张天师(张道陵)的法宝，因剑上刻有北斗七星而得名，是道法相承的象征，具有驱邪除恶等功能，被视为神圣之物。闽南漳州传统木版年画中即有一幅剑狮图饰，图中狮头赤口锯牙，双目圆瞪，红眉高扬，五彩鬣毛飞动于颈后，口中衔一口由左向右的七星宝剑，显得异常威猛。旧时闽台民间常贴此类年画于民宅门额、照墙及船头上，驱灾镇邪，以求安泰。
(二)宝剑从右向左的“剑狮”装饰:表示祈福
面对剑狮，宝剑从右向左，即剑柄在右(见图2)，此装饰则表示有祈福的寓意［2］17。原本用作辟邪的“剑狮”，用来表达这种美好的寓意，这并不仅仅是民间装饰艺术的表现形式，更是闽台人民对幸福生活的心理祈求，也是与民间普通大众审美息息相关的文化体现。闽台居民有很大一部分以捕鱼为业，靠海谋生，面对险恶莫测的大海，在祈求驱邪避恶的同时，都怀有一份祈求平安吉祥的心愿。正是这样一种强烈的心理渴求，使得“剑狮”图案的含义发生转型。此类剑狮图案还往往在其周围添加蝙蝠纹饰，取“蝠”“福”二字同音，进一步表达吉祥含义。常见的有在“剑狮”纹饰外加以五只蝙蝠环绕来表达“五福临门”，或是以两只蝙蝠相对代表“福气双临”，抑或再配以铜钱图案比喻“福在眼前”。
(三)双剑交叉的“剑狮”装饰:表示镇煞
狮咬双剑的“剑狮”装饰(见图3)，目的在于保护屋宅，免于风水冲煞或鬼煞入侵［2］18。“风水煞”是指因房屋布局不合理而导致风水不利的冲煞，“鬼煞”即指游散人间各处且随时可能作恶的厉鬼和野鬼［2］5。闽台地区一向地狭人稠，居民遇有疾病祸灾，往往归因于屋宅相冲，为了镇煞挡冲，于是有种种辟邪厌胜装饰物的设置，这样的一种环境氛围，使得双剑交叉的“剑狮”在闽台地区极为常见。所谓装饰“造”形，即创造具有装饰性特征的艺术形状。“剑狮”的形状，不是自然形状，而是经过民间艺人主观感受去创造的形状，具有不同表现性的装饰造型，往往有着特定的意蕴［3］。总体而言，“剑狮”的造型丰富多彩，同时自由度很高。有的“剑狮”造型像青蛙，形状夸张轻盈;有的又像蝙蝠，身躯扑立，蓄势待发;有的像老人，白眉长垂，备显慈祥;有的像武士，面貌凶猛，极具威武。各种夸张、变形、添加的手法被巧妙地应用到“剑狮”的装饰图案之中，使“剑狮”整体造型保持以明确的印象和大方的美感，既简洁整一，又奇妙非凡。
二、闽台剑狮的艺术价值
闽台民间“剑狮”装饰造型稚拙纯朴，构图饱满，形象夸张，色彩浓郁艳丽，艺术手法充满想象，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其种类繁多、形式多样的造型风格，集中体现了闽台民间艺人率真质朴的情感因素，将我国民间美术的艺术魅力表现得淋漓尽致。下面从构图方式、色彩运用、材料技艺等方面对之进行论述。
(一)闽台“剑狮”的巧妙构图
“剑狮”的构图形式有着极为自由的想象空间，形式多种多样，但不管何种构图方式，都普遍表现出简洁、均衡、对称的特点，画面讲究“满”“全”“整”三个要素，体现出闽台人民趋吉辟邪的心理愿望和对美满生活的追求。1．满幅式构图。“剑狮”图形装饰常常以其视觉形象布满整个画面，几乎不留多余空间，疏密安排均衡有序。孟子曾说“充实谓之美”。这种充实而具有饱满旺盛之活力的美，是中国劳动人民追求美满、繁荣的艺术象征。这种积极进取的思想在“剑狮”图形装饰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2．对称式构图。“剑狮”图形装饰常常采用完全正面的造型，可同时见到狮头的两耳。如要在“剑狮”的周围添加吉祥物(如蝙蝠、祥云等)，也通常要讲究左右两两对称，使整个“剑狮”图饰具有稳定、庄重、沉着的感觉，让人产生秩序、高贵、威严、敬慕的美感。应当说，对称的概念是中国人一直以来的审美标准，常与美好联结在一起，人们常言“好事成双”，反应在“剑狮”装饰上也是如此。3．适宜的外形。“剑狮”图形装饰的外形往往不拘泥于某个标准，而是因“物”制宜，使“剑狮”图案适应于制作材料或装饰之处。因此，“剑狮”装饰不拘于物，或方或圆，常常通过巧妙的变形，使得剑狮图案在构图中显得恰到好处。如漳州木版年画的剑狮造型(见图4)就一反通常的椭圆形构图，采取适应于纸张的四方形构图，从而收到了更好的视觉效果。除此之外，半圆形、多边形、自然形的“剑狮”构图也并不少见。闽台民间艺人在对待不同装饰内容时所运用的灵活多变的处理，使“剑狮”图案产生了多样而奇特的装饰构图美。
(二)闽台“剑狮”的色彩运用
“剑狮”的色彩给人们的直观感觉是鲜明、刺激强烈，极具闽台地域民间文化因素。这样的色彩运用方式主要是受我国传统审美兴趣尚红、尚绿、色彩浓烈、反差大的影响，同时又具有楚巫之风传承的色彩特征，7000多年前的湖南高庙，就有守门鬼仙的形象。这种色彩取向是艺术家的感受、情感、观念和审美理想的体现，追求更多的是色彩的装饰效果。如杨家埠民间艺人对色彩装饰配置的口诀是:“紫是骨头，绿是筋，配上红黄画真新。红立新，黄立淡，绿色大了不好看。紫多发恶黄发傻，用色干净画新鲜。红间黄，喜煞娘;红重紫，臭其屎。”［4］剑狮所用颜料很讲究，大都采用矿物质颜料和植物颜料，需自行调制，包括油料稀释剂等也需要自制，如白色颜料多是当地艺人选用当地白岭土、海蛎壳、贝壳加工而成。剑狮的画面装饰多采用纯度较高的大红、中黄、湖蓝、绿、紫五种颜色为主导，与我国传统五行说相适应。红色象征喜庆、欢快、热烈;黄色具有明快、高贵、希望之寓意;蓝色显素雅，象征自然、神秘;绿色是青春、希望、安定的象征;紫色具有神秘、高贵的意义。从色学角度看，红与绿、黄与紫，分别是两对互补色，画面较难以协调，而民间艺人巧妙运用色彩面积大小的对比、明度的对比、纯度的对比，以及色调冷暖的对比，综合运用，可谓“软硬兼施”，使之营造出一种很协调的搭配。如漳州木版年画的“剑狮”画面，即以大面积的红色为主，加以小部分绿、黄、紫色，使画面色彩显得艳而不媚，反倒有一种铿锵有力的装饰美。民间艺人有时为了使“剑狮”画面更为协调，还巧妙运用黑、白、金三色。黑色用以勾勒双眼或眉毛，白色、金色用以眼睛、牙齿、七星剑，以显高光效果，使之色彩更为明快，尤似画龙点睛一般。这样营造出来的画面往往色彩艳丽而又不失沉着之感，稳定而显出和谐蕴味。另有部分“剑狮”装饰基本不上色，如石雕、砖雕、木雕等类“剑狮”基本保持材质原有的颜色。这类“剑狮”装饰以素为美，具有纯真、朴素的天然效果，显示出其材料本身原本的固有之美，也深受闽台两地人们的喜爱。在过去的闽台民间，色彩也有着等级之分。以台湾安平地区为例，据史料记载，早期安平“剑狮”的颜色是由水师盾牌狮形装饰的颜色而来的，紫色为总兵官，青色即中级官吏，黑色才能为一般士兵采用。而在民间，“剑狮”的装饰色彩常作为贫富的界定，如红色一般代表富贵人家，而青、黑色代表一般平民百姓。虽然，“剑狮”装饰色彩被无辜地划分成等级，但不管何种，用色彩装饰趋吉辟邪，才是“剑狮”的“英雄本色”。
(三)闽台“剑狮”的材料技艺
剑狮的装饰材料多种多样，主要以木雕、泥雕、陶雕、石雕等不同质地的材料为主。民间艺人常因地制宜进行加工和创作，在多种材料的应用之中充满了普通百姓的民间趣味。木雕在这之中较为常见，从材料运用和技法来看，其选用的材质如樟木、龙眼木、桃木等，多为当地优质木材，其中桃木还有辟邪功效。其表现手法主要有阴刻、浅浮雕、高浮雕三大类。通过画稿、雕刻、制体皮、彩绘、罩清油等几道工序，其成品往往能保存上百年之久。如木质“剑狮”图案《狮子王》，所选用的材料即为上好樟木，其上面另覆有一层坯土，用矿物质颜料彩绘而成，其年代推算距今已有百年之久。剪瓷雕也是“剑狮”图案的常见载体。剪瓷雕亦称“剪黏”“剪花”“剪碗”“剪瓷贴”，以彩瓷、玻璃等为材料，是闽台地区寺庙及宅院特有的建筑装饰艺术。“剑狮”剪瓷雕工艺，首先是用灰泥、碎石、瓦片作坯，用灰匙将麻糬灰塑出各部位的雏形，待泥坯干后再用红糖和灰水做成糖水灰来贴碗瓷片［5］47－48。所用瓷片往往色泽丰富靓丽，颜色对比强烈，以增强视觉感受，使整个装饰呈现出缤纷艳丽的姿态。此外，闽台地区发达的泥塑、陶塑、石雕、铜铸技艺也被应用到“剑狮”装饰中，漳州、泉州木版年画中的剑狮与台湾“王泉盈”“王源顺”等年画作坊印制的剑狮年画同样题材多样。闽台两地剑狮的装饰虽略有差异，但从其应用的材料及技艺、选用的题材内容、体现的社会功能来看，却是高度一致的。
三、剑狮的文化价值及其发展展望
闽台“剑狮”装饰是我国民间美术中不可或缺的，是我国传统文化的充分体现。可以明显地看出，“剑狮”身上的几个要素均与中原文化有关，七星宝剑和阴阳八卦都是来源于中原道教的一些吉祥或辟邪的纹饰，而狮子则是佛教传统中表示威严和智慧的祥兽。得益于闽南一地宗教信仰的兴盛、多元文化的融合和民间信仰的糅杂，这些出于佛、道的纹饰在这里得以融合，形成了闽南独特的“剑狮”装饰。因此可以说，闽台民间“剑狮”装饰是受中原文化影响，并吸纳了闽南民间信仰及宗教文化的审美倾向，经过千百年来闽台两地劳动人民生活实践演化而成的一种避邪求吉的装饰物。“剑狮”装饰源于中原，形成于闽南，又随着闽南人外迁而扩散。特别是在台湾地区，随着明朝郑成功率领大军开台，闽南“剑狮”文化得以在台湾诸多地区深深扎根、繁衍并发展。虽在形成时间和地方色彩上与原有的闽南“剑狮”存有一些差异，但其内涵是不变的。对于我们发扬民族艺术的宝贵价值和继承民间艺术的优良传统而言，闽台“剑狮”装饰都有着重要的欣赏和研究价值，因此对闽台民间“剑狮”装饰的研究、探索应该被作为我们长久的课题。如今，随着社会转型和经济的高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城市高楼大厦替代传统民房，农村也代之以乡村别墅般的小高楼，各种老建筑面临被逐渐拆除的命运，许多门墙上及街弄上驻守镇宅的“剑狮”装饰也随之减少。因此，保护和传承“剑狮”文化的工作已经迫在眉睫。历经几百年已深深扎根于闽台人民生活之中的剑狮文化其精神内涵和艺术特质是不会改变的，在保护原生态的文物之外，如何唤起人们心中对民间艺术的重视，是一个十分值得研究的课题。只有实现创新，使“剑狮”艺术融入当今美术创作和人们的现实生活中去，才是保护“剑狮”装饰艺术的最终任务。台湾安平地区开发出的一系列剑狮文化创意产品，采用工艺纪念品的形式与安平的旅游产业相互促进，就是一个很好的表率。除此之外，可以结合舞蹈编排“剑狮”舞，利用夸张趣味化的剑狮图案开发关于衣、食、往、行、育等方方面面的装饰品或日用品，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使剑狮图案贴近大家的生活，以保持“剑狮”装饰艺术的活力，并使之进一步艺术化、生活化及标志化。
作者：蓝达文 单位：闽南师范大学艺术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