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教育改革:是基于“控制”,还是基于“自然”
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改革是国家控制教育的一种方式。自上个世纪进入转型期以来,世界各国包括中国在内都不断通过教育改革加强了对教育的控制,以发挥教育的更多功能并实现更多的国家目的。从发展的角度来说,国家通过教育改革适度、理性地控制教育是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的,因为随着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尤其是市场经济的巨大作用以及教育功能的不断增强,教育不能再独守“象牙塔”,否则就会成为边缘的教育,必须接受国家的合理控制并参与到政府、市场与教育的共同治理体系中,以形成稳定、协作的治理结构,才能使教育走入社会中心并获得良性发展。然而,在当下的教育改革中,却存在着国家对教育过度控制的现象,并因此造成了很多问题,比如,权力过于集中、体制僵化、地方与中央权责不清、学校缺乏自主权等。从本质上说,这些问题既是国家主义、极权主义与工具主义在教育改革中的反映,也是教育制度、体制与组织等不健全、不成熟的后果。由于这些因素的影响,教育改革不能显现出自身的存在价值,反而成为国家控制教育、实现国家目的的工具。更值得人深思的是,国家控制教育是基于国家目的,而这一切都必须通过“人”来实现,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人”的自然需求能否得到尊重?如果“人”的自然需求得不到尊重,那么,教育改革如何能说是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事实上,国家为实现更多的目的,势必存在着压抑或裁剪“人”的自然需求的问题,“人”在教育改革中已不自觉地成为实现国家目的或利益的机器。所有这一切,既有违历史进步的潮流,也有违现代教育的精神。当前及未来,教育改革应摒弃国家主义、极权主义和工具主义,并通过对教育制度、体制及组织等方面的变革,来改变这种过度控制的现状,而不是去强化控制。同时,在教育改革中尊重人的自然需求,并努力实现“控制”与“自然”的有机结合。具体来讲,今后的教育改革应实现以下革新:第一,教育制度的变革。毋庸讳言,过度控制的主要原因是中央集权,并且是权力主导制度,而不是制度约束权力。当前及未来,教育改革的中心任务是建立高于一切权力的制度,通过制度的分配使国家、地方及学校获得相应的权力以及必要的规约,并用立法的形式固定下来,做到国家、地方与学校之间权责明确、各为其政、通力合作、各有分担。总之,只有通过立法化的制度对地方以及学校的自主权利和自主空间进行必要的保护,对国家控制教育的行为进行必要的约束,才能在根源上解决过度控制的问题。第二,教育体制的变革。缺乏良好的体制基础也会造成国家对教育的过度控制。当前,面对“大一统”的以公立学校为主的官僚化体制,地方和地方、学校和学校之间难以形成有效的竞争以及竞争意义上的合作,因此,必须用“竞争代替官僚”,或者说,教育改革要进行一场“身份革命”,改变公立教育一统天下的垄断局面,为私立教育创造更大的发展空间,并在公立教育与私立教育的内部、外部及其相互之间形成一个合理竞争、互相促进、优胜劣汰、共同发展的教育格局,通过竞争的活力实现自行调节和自我控制,自下而上地促使国家对教育的控制走向宏观并趋于合理,甚至可以“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实现控制”。第三,教育组织的变革。组织的不健全也是造成过度控制的原因之一。目前,教育改革中的唯一的有效组织即是代表国家利益的政府,并且政府始终扮演着一枝独秀的角色。反观美国,以高等教育为例,美国大学协会(AssociationofAmericanUniversities,AAU)和全美教育协会(AmericanCouncilonEducation,ACE)是两个非常活跃的非政府组织,该协会对维护大学权益、影响政府对教育政策的制定与实施、引导高等教育舆论以及表达利益诉求等方面为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因此,今后我国的教育改革,应大力创设这种具有协调作用的组织,通过组织的活动来主动影响国家对教育政策的制定,推动教育制度的变迁并影响教育改革的进程。第四,尊重“人”的自然需求。人的自然需求是多方面的,其中最重要的是文化和职业。人接受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满足文化和职业等自然需求,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但在教育改革中,人的自然需求却常常得不到重视和尊重,反而受到压抑。例如,当前众多本科院校的“应用型”转型,笔者认为,这种转型只是暂时地实现了与市场的“接轨”,实质上,它轻视了人对文化的自然需求,并没有通过文化和职业的完美结合来塑造一个全面的“人”,也可以说,将学校或人才划分为“普通型”或“应用型”,本身即在无形之中割裂了人实现完整能力的可能性。当前及未来,无论是“普通型”还是“应用型”教育,也无论是人文精神还是职业技能,都应当彼此相互吸纳、取长补短、互相促进并加以综合创新,以个体充分自由的发展来应对市场的多样化需求、社会分工的不断细化和岗位之间的快速迁移。总之,唯有充分地尊重人的自然需求,人才能更好的“服务中国”。在教育改革中,尽管“控制”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控制”依然是教育改革的现实选择,也是一个不可违拗的选择。因为无论是“人”还是教育改革本身,都不可能脱离国家和社会的制约,正如陆有铨教授所说:“只要有国家存在,教育就不能纯粹或主要是为了‘人’的发展‘、人’的自我实现。”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无论实现任何的国家目的或利益,都必须要通过“人”来完成。因此,尊重“人”的自然需求不仅是国家实现目的或利益的前提,更是手段。实质上,基于国家目的的“控制”与基于人的需求的“自然”完全可以做到有机结合,至于如何实现,则取决于改革主体能否将这二者之间的关系由“矛盾”调整为“共生”。
2教育改革:是走向一元,还是走向多元
一元和多元是教育改革当中两个不可或缺、相互补充的维度。在以往的教育改革中,一元化既是主流意识也是主要手段,尽管一元化的教育改革有提高效率、稳定规模、便于指挥等多种优势,但是,它并不适应我国幅员辽阔、地区差异明显、教育人口众多的现实。更有甚者,由于一元化的长期效应禁锢了人们的思维和创新精神,教育改革表现出特色单一,效用不足、不适应时代发展和社会变化等现实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走向多元是教育改革的必然选择。而在走向多元的过程中,民族化、差异化、人文化以及生活化则是教育改革最需要具备的多元化特征:第一,民族化。以往,教育改革对民族化的理解只是局限于对外在的文化传统的传承,这是一种狭义的、一元的民族化。实质上,民族化更是指培养具有民族精神、情感、信仰及个性的人。当前,民族精神等民族性的缺失正是造成一切社会危机的本质根源,从西方泊来的教育改革理念及模式,并没有造就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民族脊梁,也没有培养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仁爱美德,偌大的中国,竟然扶不起一个跌倒的老人!数十年来,教育改革一直在解决如何培养人的问题,但为何社会的风气却一天天地衰败?个中原因,还是在于教育改革对培养什么样的人没有明确的认识。人要从一个自然人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首先必须成为一个民族的人,没有民族化的个人,就不会有民族化的社会,一个民族的伟大复兴就不会来临。当前及未来,教育改革要培养民族化的人,并不是仅靠学校或个人的自主探索就可以完成的,而是要用国家和制度的力量来建立民族化、本土化的教育体系,也只有在管理、教学、评估以及改革等所有细节上体现出民族化的特色和个性,民族化的个人才能得到全面塑造。第二,差异化。由于我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地区、城乡之间的发展极不平衡,以往那些整齐划一、步伐一致的一元化改革并不适合我国的教育现实。当前及未来,教育改革应体现出层次化、类型化等差异化特征。教育改革的战略要有层次化的特点,要依据各个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等综合指标来确定不同层次的改革方案,使大、中、小城市以及不同发展水平的农村、边疆等地区都有适合自身教育发展的改革战略。比如,素质教育的推行就不能千篇一律,应在发达与欠发达城市、发达与欠发达农村之间,设置不同的目标、定位、方案及评价体系,体现出层次分明、水平相宜的战略特征。像一些有大量危房、没有水电供应、甚至教师和学生还在校园里上课的农村学校,更应该因地制宜地来推行素质教育的内容。教育改革的战略要有类型化的特点,要做到分类实施,城乡之间、民族之间以及各个不同类型的教育之间应各取所长、各具特色,在区别中实现共同发展。比如,农村教育改革的问题。当前,农村教育改革的关键并不是全面复制“城市化”,而是变差异为特色并创建符合农村经济与社会现实需求的特定模式。尤其是农村教育经费的投入及保障机制、“三教统筹”、撤点并校等重大改革,不但要有相应的理论指导体系,更要有独立的贯彻实施体系。第三,人文化。教育改革是一项塑造人的实践活动,但在现实中,教育改革本身却鲜有人文色彩,更像一场由政府指令,教师、管理人员等照章执行的社会运动,“疲惫”、“观望”和“服从”是当下教育改革带给人们的真实感受。试问,如果教育改革本身都不能体现出应有的人文性,那么,它何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又何以体现其道德水平?数十年来,在中国的教育改革中,几乎没有诞生过先进的教育思想、值得人一生追求的教育理想、足以使人坚持到底的教育信念、享誉世界的教育领袖……。当前及未来,教育改革要成为社会变革的先声,要走在世界教育变革的前列,重拾人文是教育改革的必然选择,而在所有的人文思想及活动当中,人文关怀是教育改革最需要的人文基础,因为只有关怀不是个人化的创造,而是一种为了他者的成长而付出的存在,关怀的力量是当今教育与社会发展最需要的源动力,也是教育改革的价值源泉。在教育改革中,只有关怀能够祛除一切虚假和空泛,使教育改革散发出人性的光辉并成为一种人生的“享受”,在“享受”中,教育改革不但完成了使命,更展现了造诣。第四,生活化。而今,教育生活中的日常问题正逐渐从教育改革的边缘走向教育改革的中心。正如丁钢教授所说:“教育变革的真正‘秘密’也许正隐藏在日常教育实践当中,并且教师们的日常教学实践也在不断地赋予教育变革以真实的意义。”
教育改革走向日常实践,实现一种生活化,既不是对生活原貌的复制,也不是对生活教育理论的搬演,而是用一种生活的眼光和方式去关注、走近教育改革中的每一位普通人,去感受他们的欢乐与压力;同时去发现、探究教育改革中任何一个微小的问题或“事件”。而走向日常实践、实现生活化的目的,也并不是期待教育改革的某种成果,而是深情地希望教育改革能够为每一位教师、学生带来更加美好的生活,带来生活态度、生活方式和生活轨迹的新的转变。应当说,教育改革是生活中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在安静的教育生活情态中,校长、教师、学生互相倾听,共同成长,此刻,信赖代替了命令,每一个人都能够自觉、自发地去实践一种革新活动,而整个学校的变革也随之变得充满活力、井然有序,在平淡的生活中缔造了不平凡的教育传奇。虽然走向多元化已经成为教育改革的一种趋势,但不可否认,一元化在教育改革中仍然发挥着极其重要的指导作用。比如,社会主义的办学方向;意识形态的唯一性;教育法律、法规的权威性等;这些都是必须坚持的一元化。此外,教育改革中的道义、对弱者的同情以及对奉献者的敬意,也可以说是一元化的。在教育改革中,一元与多元和谐共处,彼此相依、和而不同,为教育改革的丰富性提供了无限可能。以上是对教育改革的未来路向所做的前瞻。由于生活及现实的复杂性,教育改革的路向也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实质上,教育改革更像是一次充满不确定性的航行,人们只有在踏上航程之后,才知道风浪与暗礁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讲,教育改革的未来路向不在蓝图中,也不在愿景中,而是在人们的脚下和一点一滴的奋斗中,正如卡耐基所言:“抓住了今天就等于抓住了的明天”。
作者: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