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3年,香港永华影业公司的导演严俊根据《边城》拍摄了电影《翠翠》。影片在原作情节框架的基础上进行了较大力度的改动,作为原作者,沈从文却对该片极为失望。1983年,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凌子风将《边城》改编为同名电影,广受好评。凌子风的执导的《边城》,虽尽可能还原原著,但由于电影的特性,开辟了一些美,也不可避免的对美造成一些破坏。本文将结合原著,以凌子风执导的《边城》为对象,对小说和电影从美学角度展开具体分析。
关键词:边城;小说;电影
一、电影、小说的界定与联系
人们常说电影就是兼具文学性、戏剧性、音乐性的综合艺术。《电影艺术词典》中,对电影的界定是:“根据‘视觉暂留’原理,运用照相(以及录音)手段,把外界事物的影像(以及声音)摄录在胶片上,通过放映(以及还音),在银幕上造成活动影像(以及声音),以表现一定内容的技术”。①小说就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是“典型的叙事体文学”②。英国作家伊丽莎白•鲍温说过:“小说是一篇臆造的故事。”电影与小说有着密切的联系,从诞生之初,电影就把创作的眼光投向了小说。如1902年电影史上的第一部科幻电影《月球旅行记》,就是改编自著名科幻小说家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从地球到月球》。从那以后,许多中外名著都搭上了这趟改编列车,如《傲慢与偏见》、《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阿Q正传》等,掀起了一股小说改编热。电影和小说能够通过某种途径发生转换,就说明二者之间有着相似性。但是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电影和小说表现出面貌迥异的美学特征。把小说改编成电影,可以视之为从一种美学形态到另一种美学形态的转换。
二、造型之美
电影《边城》的造型包括色彩、光线、画面等方面。纵观整部电影,总体颜色较为素雅清丽,以湘西上的茶峒乡为故事发生的地方,山清水秀,举目间自成一派风景。拍摄地点皆取自湘西,与原著中风格相近。人们的穿着也多半以自己印染的素色衣服为主,在青山碧水的呼应下,在色彩上,将湘西边境小乡村的安逸、简单和淳朴凸显出来。在摄影的光线上,由于灯光效果远不如今天,夜里光源严重不足,人像轮廓边缘模糊,脸部凹凸的明暗突出,场景就几乎是看不见了,只剩一片黑。这在翠翠初遇傩送二佬那场戏尤为明显,背景画面几乎是成片的黑色,特写镜头有打光,翠翠的脸还看得清,肤色黑黝的金平(一名水手)和傩送二佬大致上和背景融在一起,只有白牙和带油光的一点脸颊在发亮。但没有借用人为光源却也使得画面真实自然,给人一种真实的傍晚的视觉效果。虽然条件有限,但是在画面安排上合理有序,主次分明。例如,拍摄渡船时的固定机位和赛龙舟时的镜头移动,主体被摄物始终在画面中心,一目了然。而画面中的人物表现,也表现的比较合理。在电影中,饰演翠翠的演员戴呐年龄小且没有表演经验,动作表情都有些欠缺的地方,但正是缺乏表演经验,在“爱情”这种题材里,恰好把翠翠在爱情里的那一分青涩懵懂给表现出来。在河边等爷爷,偶遇二佬拌嘴时的单纯可爱;让爷爷唱歌时的快乐,和爷爷赌气时的稚气;摆渡时把红包还给中年女子的淳朴而执着,无一不刻画出翠翠这个湘西女孩的单纯美好。翠翠拦住卖皮纸的小伙子一事,被提前至影片开始部分,使得线索更清晰,人物更鲜明,让观众领悟到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孕育如此精灵纯粹的人是如此自然而然。翠翠和爷爷靠摆渡的工钱为生,生活简朴,一身素色衣服,一根光溜溜的麻花辫,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一张青涩又美丽脸庞都在画面中表现出来。通过在色彩、光线以及人物的具体表现,将湘西的风土人情在视觉上得到了比较充分的展示,让观众留下了质朴又美丽的湘西视觉印象。在小说里,文字描写也可以实现画面感的获取。但是和影视直观看到具体的色彩、光线形成的明暗对比,画面里人物及动作相比,更考验作者的功力。但这并不意味文字的表达效果不如电影,有时甚至远远超过影视效果。《边城》中,沈先生做过这样的描述,“春天只需注意凡是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时晒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则永远那么妥帖,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③这样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优美画卷,在电影中就没有得到充分的展示,然而在小说中,语言可以不被时间和空间约束,作者依附构思,以文章风格为基础,就可以进行无限的想象和创作,将茶峒的秀美与诗意的形象刻画的很充分。
三、逼真性与假定性融合之美
从改编的角度看,凌子风执导的《边城》无限靠近原著,尽力减少影视与文本的差距。这就意味着电影的表现内容要与原著中相同,以湘西的人情、自然、风俗为背景,旨在展示淳朴的人性和理想的人生情态。电影用镜头真实的记录下客观世界,是最直观的表现方式。通过不同景别的运用,从整体环境的把握,到具体细微的表情、心理状态,都能够进行精确的再现。这种逼真性,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产生身临其境之感,能够跟随影片的内容产生情绪上的共鸣和反应。《边城》描述的人情、自然、风俗,源于作者沈从文先生的理想世界,是他发于自己所生长的故乡,又将她进行美化和赞扬后的产物。从这个角度出发,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具有假定性。但二者都是对真实世界的抽离和升华,这让电影和小说成为一种艺术,而不是简单的模拟在逼真与假定之间。文字是一种高度抽象的符号,这让每一个读者的接受都具有一些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来自于读者自身的个性、经历、文化水平等等。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翠翠的形象,这就使得读者既沉浸在内容中,又游离于内容,发挥无限的想像和创造。对白的口语化,也让读者有亲切之感。比喻的运用,也增强了画面感,让读者觉得真切。“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④以当地人熟知的弓和弦作喻体来比喻溪流与山路的关系,以小喻大,新鲜别致,形象生动,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沈先生还善用合成词的附加式,例如:湿淋淋的爬上岸,笑嘻嘻的说,声音哑沙沙的,却笑眯眯的匆匆忙忙走了……小说中这些合成词的附加式,使用起来信手拈来,让人读起来琅琅上口,使文章音韵和谐。
四、运动之美
电影通过不同的镜头语言和蒙太奇手法展现出时空变化。在这种运动变化之下,蕴含的意义也能够展现影片的美感。小说在运动性上也是如此,通过合理的铺垫和陈述,在时间和空间的叙述上可以自如切换。电影《边城》维持了小说的节奏,故事徐徐展开。在空间上的表现不是很突出,端午赛龙舟的部分,拍摄渡船时用固定机位,最多是用了摇镜头来给予整体表现,更多的是和气、快乐的表现,主体被摄物始终在画面中心,一目了然;在时间表现上,在白天黑夜的切换过硬,虽有点突然但也没大碍。影片开头,翠翠听到远处传来的锣鼓声,跑到山坡上侧耳倾听,回想起两年前的事情。镜头切换过于直白,缺少一丝韵味,然而在小说中,就不会出现这种生硬感。“可是一会儿那声音被她发现了,她于是也绕屋跑着,且同黄狗一块儿渡过了小溪,站在小山头听了许久,让那点迷人的鼓声,把自己带到一个过去的节日里去。还是两年前的事。。。”文字比画面的叙述结构更缜密,读者也随之进入翠翠两年前的记忆。在这方面,小说比电影从容的多。影片结尾处,爷爷去世,翠翠一个人守着渡船,转眼间就到了大雪纷飞的季节,她还在等一个不知道何时回来的人。影片运用蒙太奇手法,快速跳跃时间,让观众迅速感受到翠翠的执着,对翠翠感到深深的怜惜。大雪纷纷的下着,落到翠翠的肩上,她眼眸低垂,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动态的飞雪和安静的女孩形成反差,单薄的,孤独的,美丽又执着的形象得到了强化,一种清冷安静的美感体现出来。这里,电影通过这种时间上的运动,给人直观的感受和冲击。小说中,仅仅用一句话为全文做了收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十几个字,却给读者无穷的想象,也隐藏着一丝悲哀,这个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但翠翠会等着他。不回来翠翠怎么办?回来的话多久才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是不是孤寂中的安慰?
五、总结
综上所述,电影和小说有着相似的美学特点,也有因自身的媒介属性不同带来的差异。一直以来,写作水平较高的小说,电影翻拍很少实现超越;成功的电影,倒是推销了不少以前不卖座的小说。这里当然不是否定那些之前不卖座的小说,只是媒介属性不同,自身的特点和表现方式也有不同,就不可能带来整齐划一的传播效果。电影让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走入群众中去,这里面就包括不认字的非阅读人群。同时,优秀的视觉和听觉设计和制作也给人带来享受;小说则是电影创作无限的源泉,虽然我们不支持一直吃“文学改编”的老本,但是不可否认,离开文学的沃土,电影就丧失了艺术价值的根基。二者不是竞争的关系,而是相互促进,互荣共生。
作者:陈静文 单位:重庆师范大学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