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儒家：礼制
“……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又往西不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却不进正门，只由西角门而进，至一垂花门前落下……”——《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建筑，礼制象征。儒家王道思想教导社会上的人通过“仁义礼智信”五个方面修养来达到“内圣外王”的境界。就这五个方面而言，“礼”更能为统治阶级所把握。因此，“礼”的思想与制度成为了儒家思想的核心。儒家思想不仅把“礼”的思想灌输在人的头脑中，而且使其体现在器物层面和制度层面。建筑既属于器物层面，也属于制度层面，自然有着丰富的内涵。古代中国有明确的建筑等级制度。在建筑位置、型制、居住方式等各方面，都体现着使用者的社会等级与身份。《红楼梦》里的建筑与封建社会的秩序一般，有长幼尊卑，有君臣父子，不可丝毫逾越。林黛玉进贾府这一段，通过对各道门的描述，体现了封建等级制度及儒家的礼制思想。林黛玉，史太君的外孙女，王熙凤言，“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刻不忘”的人，她第一次进贾府也只能从角门入。王熙凤到贾母房看黛玉，后房进来，之后邢夫人带黛玉见贾赦，也从角门出。大门用于正规礼仪。大观园五间正门“……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第十七回）。“桶瓦”是圆筒状的屋瓦，“泥鳅脊”是圆背屋脊，此建筑制度在当时必须具有一定等级地位的贵族才能用。元妃省亲时是将“銮舆抬入大门”。还有些重要的仪式和节日大门亦开：贾家除夕祭祀“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行礼仪式完了，贾母回荣府由宁府大门而出，来到荣府，“也是大门正门一直开到里头”（第五十三回）。宝玉娶亲亦“大轿从大门进”，礼乐精神在此得到了充分体现。在院落组群中，该特征体现更为明显。每个院落均前后串连，通过前院达后院，此乃中国社会“长幼有序、内外有别”的思想意识产物。第3回中，我们借黛玉的眼睛，对院落的布局有了个初步了解“……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往东转弯，走过一座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出,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方是内正室……”。府邸与中国的传统文化这种直接、紧密相关的联系,反映出了中国的社会结构、经济结构、文化结构的一般特征，儒学规范、礼制亦渗透其间。
二、道家：无为
“……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绣槛皆隐于山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大观园是曹雪芹创造的一座纸上园林，“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是《红楼梦》的主要故事发生地，反映出了我国明清时期的造园理论、艺术和手法。虽为想象，却未超越现实生活的营造可能，从造园设计思想、景点设置、建筑布局到植物配置、装修陈设等都遵循中国传统园林的规律，体现了中国传统园林艺术特点并达到极高境界。中国园林受道家思想影响巨大，其为中国古典园林的结构与形态提供了思想与理论依据。中国古代哲学家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提出了“遵循自然、顺依自然”的思想。老子认为做人要以“道”为法则，做到不争、无为、自然。这样，以“道”为核心的哲学观，以及清静无为的价值观，就共同构成了以自然为中心的园林主题。道教尊自然而抑人妄，认为自然即美，本身也即美的源泉。当道家的这种美学观念影响到园事活动中去时，必然会产生一种矛盾。因为中国园林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人造之物，却又要这种“无为”来掩饰人为的痕迹，表现“无为”之道。于是乎，追求一种“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审美意境便理所当然。因此，在这一层面，中国园林的文化根基便体现出了道家“以天合天”的思想。大观园融住宅和园林一体，讲究曲径通幽,峰回路转。“大观园试才题匾额”一回中,跟随贾政、宝玉的眼睛与脚步，大观园的楼阁亭榭、山石水木、曲廊画桥参差错落地出现于读者面前：或“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或“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或“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两边尽是游廊相接”（第十七回）。厅堂轩馆，楼阁台榭，时时显得优美，处处可见曲势。尤其曲廊，人行其中，幽静深邃，给人广阔的联想。“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功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第十八回）。曹雪芹借元春之口，对大观园予以了赞赏。这也正是《园冶》所说的“巧于因借，精在体宜”，也正是道家“无为”“以天合天”思想的集中体现。与自然环境相融合，师法自然而非“安排自然”，融入自然而非“改造”自然，即道家自然观的精髓。
三、《周易》：天人合一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通过在叙事层面设立石头这一意象化的叙事者,将红楼开场回溯至女娲补天的苍茫时刻：史前之时不确定性，实现了时间向空间的敞开；石头之语（叙事），实现了话语向诗语的敞开；情节淡化，完成了故事向情的敞开。就此，红楼梦的叙事开场呈现出了“天人合一”之境。“天人合一”思想源起于《周易》。《周易》认为，人是自然产物，人心通天，人事法天。传统中国建筑基于《周易》的“天人合一”的观念，形成了似是“天生的”的宇宙意识或称大环境意识。大至都城选址、宫城规划，小至建筑高度、面阔、进深，甚至门窗尺寸的确定。关注的重点不在于平常外在或直接的道理推求，如使用是否方便、材料和人力的是否节约、建筑结构是否合理以及艺术构图的完美与否等技术性层面，而在于一些非技术性的隐形因素，如传统哲学思想和传统礼制这些涉及中国古代建筑设计理论的东西。红楼中建筑尤其是大观园,每一座建筑都和“十二钗”，特别是两位主人公的生活、感情以及命运紧密相连。建筑具有强烈人物个性，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红楼整体艺术形象的有机组成部分。如黛玉所住的“潇湘馆”，个性鲜明、神韵独具。以翠竹遮映，与她的高洁柔韧性格相和谐。因此，清幽的潇湘馆只有冰清玉洁、灵心惠性的黛玉才适合居住。“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泪也无?”“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第34回）。千竿翠竹既是其高洁的象征，也是其爱情与命运的象征。潇湘竹等同于情感真挚执着的黛玉，同时也暗喻了黛玉“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命运。曹雪芹用他的神来之笔，将“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充分灌注于建筑这一重要元素，使各组成部分相协调、匀称，塑造出了栩栩如生、气韵生动的人物形象。
四、结语
通过对《红楼梦》中建筑在中国传统哲学方面的讨论，可以从中归纳一些中国传统建筑哲学的基本理念。即建筑是礼制的象征，追求的是中和之美；静态的建筑可以使“王道不变”的社会哲学思想得以暗化，建筑起到了教化作用；对建筑最高的境界追求是“天人合一”，即人与自然的和谐。
作者：杨立 杨嫣娱 林浈禛 单位：厦门大学建筑与土木工程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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